第六十章 新思想

(六十)

陈文志的脸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螃蟹,原本紧紧护着自己辫子的手突然松了。

男学生继续对他义正词严地教育道:“你看看街上的这些年轻人,还有几个像你这样留着辫子的?!”

声音简直振聋发聩。

陈文志情不自禁地想起舅舅和大哥,他们仍然留着长长的辫子,穿着长袍马褂,还有舅舅家的下人,也全部留着辫子。

男学生对他痛心疾呼地说道:“除了小部分抱着前清的观念不变的人还留着辫子,已经没有人留着辫子了!”

陈文志便明白过来,原来舅舅和大哥,还有他们身边的人,是抱着前清观念不放的老人,过时的人。

大清亡了,但是他们仍然生活在大清的幻梦里,不愿意面对真相,不愿意醒来。

男学生潇洒地甩了自己利落的短发,对他大声说道:“你看看短发多方便,男人要有个男人样,是男人,就必须留短发!”

陈文志脸更红,耳朵和脖子也变得**辣起来。不过有了笑容。在师父家做木工活的时候,他确实苦恼自己的辫子,经常低头干活的时候,辫子就如同一条蛇,频繁地搭拉下来,影响他干活。为了方便,他必须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把辫子甩到身后去,或者干脆把头发盘起来。

他笑了笑对男学生说道:“你说得对,我回家就把这辫子剪掉!”他心想,这次进城收获不小,不但救了大哥一命,而且接受了新思想。没错,仙儿就是一个新时代的女孩儿,她具有各种新思想,以后见面了,如果自己各种落后,像舅舅家里的人一样,很可能会让仙儿看不起的。

为了仙儿,他也要做一个接受新思想新观念的新人啊!

没想到,男学生却如同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剪刀。

陈文志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卡嚓”一声,他的辫子已经剪掉了,一头短发迎风凌乱,脖子处光溜溜的,一片冰凉。

他征了一下,想着回村可能要被全村人围观了。毕竟陈家村是十分传统落后的村落,他会成为陈家村第一个剪辫子的人。

不过,剪掉辫子之后,确实浑身一松,自己好像也成了城里年轻人呢,不再是一个穿着打扮都土的乡下人了呢。

因此,陈文志笑了笑,朝着男学生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男学生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你看,这样多好!”

陈文志想到现在城里都剪辫子了,他情不自禁地想到妹妹的天足。

小时候因为他的激烈反对,妹妹没有缠脚,一双大脚越长越大,渐渐成长陈家村脚最大的姑娘。

村里的其它女孩笑话她,陈文志撞到的次数多了,也会担心,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对了?

因此,陈文志对那个男学生问道:“同志,我想问一下,现在女孩还要裹脚吗?”

男学生立马皱眉摇头,大声疾呼地说道:“太平天国运动的时候,就反对缠足啦,女人缠足,是中国落后的象征!它比中国男人头上的长辫子还要可恶!女人折断脚骨,缠了足,变得柔弱不堪,那些柔弱的女人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有力量?中国人需要力量!整个社会也需要革新的力量!”说到这里,男学生扬起拳头,振臂高呼:“中国人需要力量,整个社会也需要力量!”

立马游行的学生跟着他大声喊起来:“中国人需要力量,整个社会也需要力量!”

异口同声,响亮如同春雷。

男学生继续教育陈文志:“同志,你知道吗,现在,有了天足会,就是反对缠足的!如今都1912年了,听说今年三月份,孙中山总统会令内务部通饬各省劝禁缠足!”

真的吗?今年三月份政府反对缠足?!陈文志高兴地笑起来,浑身轻松愉快。

他回到家一定要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和妹妹!妹妹因为他的缘故,一双天足,没有受缠足之苦,但这些年来,一直受到村里女人的白眼,如今国家都不让缠足了,那真是太好了!

这是他进城来仅次于救大哥的收获。

陈文志对于这个“民国”还有民国的皇帝“孙中珊”有了极好的印象。

他仰慕地对男学生说道:“这民国的皇帝叫孙中珊的真是很不错啊。”

男学生认真地纠正他:“我们民国不叫皇帝,叫总统,你应该叫他孙中珊总统。”

总统?陈文志笑了起来,觉得很有意思,他喃喃地反复念着“孙中珊总统”几个字,他高高兴兴地回乡下去了。

陈文志回到陈家村,一进村口,玩耍的小孩看到他的短发,立马如同麻雀般四散飞来,然后全村人都知道他进了村被剪了辫子的事。

陈家的大门口,看热闹的村民挤得水泄不通。

母亲看到陈文志短发的样子,不由害怕得脸都白了,颤声问道:“谁把你的辫子剪了?”

陈文志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开心地回道:“我自己剪的。现在不是民国了吗,前清的辫子如果再留着,新政府是要砍头的。”

他又笑着把新政府不许妇女缠足,现在城里有天足会,谁缠足就是削弱新政府的力量,与前清站在一起,与民国对着干之类的话说了。

看热闹的村民听得目瞪口呆,眼睛睁得茶杯大,如同听天方夜谭。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全村人都跑到他家。

那些原本打算劝他再留辫子的村民,结果听到他一番话语,立马偷偷地回家剪了辫子,把自家妻子女儿的缠的足也偷偷放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平头老百姓可没胆量和新政府对着干啊!再说,在清朝的时候,整个陈家村因为不能科举吃尽了苦头,对于前清,他们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因此,新国民政府成立了,大家反倒高高兴兴的,而且因为陈文志带了头,他们内心一阵宽松,有领头人呢,上面就算来人责罚,也罚不到他们头上。

总之,不知不觉间,16岁的陈文志在村里已经有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村里人高高兴兴地散去。

陈家安静下来,陈文志又把大哥确实寻死,他救了回来的事情告诉母亲。

李翠仙听了,眼睛红了,对他担忧地说道:“你哥他,以后日子不好过啊。”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当年,大哥要带走其中一个孩儿时,文昌把握机会认舅作父进城去了,文志留守老家做木匠,她原本以为这辈子文昌肯定会越过越好,文志会像他父亲一样,穷苦一辈子,可是现在看来,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改朝换代这种只在史书上发生的事情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呢!

她看着自信的小儿子,心里感慨万千,人一辈子,活的大概是命吧,遇见什么人,做什么事,都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