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团圆

(六百零八)

庞民族这个时候对楼家月笑着说道:“妈,你不知道,我们的孩子,还有大哥的两个孩子,以及复兴的孩子,总共五个,全是由妈亲手带大的!妈不但把他们养大了,而且都养得很好,个个都很有教养,读书又好,品性又良,我们对妈妈这些年的付出,十分感激!”说完感激地看着陈文艺。

陈文艺眼里的泪更多了,她不停地抹着泪,不停地笑。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他们小时候,她刚刚将他们从嫂子身边接回成都,三个孩子都叫她“阿姨”。如今老二叫他妈的样子,是那样真实,那样自然。

盼盼坐在她的身边,作为长孙,盼盼最疼外婆,因此,拿着她自己的小手绢,给外婆拭泪,并且,用小手温柔地拍打着外婆的背部。

看到盼盼如此体贴孝顺,陈文艺笑得很知足。

餐桌上一大瓶黄水仙开着,金光灿灿,香气扑鼻。

楼家月看到这一幕幕,十分放心,她幸福地叹一口气,对他们说道:“看到你们母子和好,一家团圆,我这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来,今天,我们所有人一定要干一杯,庆祝这个大团圆!孩子们,你们这个亲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伟大女人,你们一定要好好爱她,敬她!”

楼家月举起酒杯,孩子们也举起杯来,老大庞中华体贴地站起来,给母亲陈文艺把酒杯满上。

大家碰杯,半空中,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大家笑了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楼家月看到餐桌上坐满了人,陈文艺的两边,一边是盼盼,一边自己,她对陈文艺问道:“现在看到孩子们都回家了,你也苦尽甘来,文艺,我真替你高兴,我想,假如三多能回来,那该多好啊!”

提起庞三多,陈文艺脸上的笑容僵住,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楼家月一征,对她问道:“怎么,三多还是没有消息吗?”

十八年过去了,庞三多居然还音信全无。

陈文艺点点头,难过地说道:“三多原本比我大了将近二十岁,我想,三多多怕,已经,不在,人,世了。”说完泪珠滑落。

楼家月立马十分不安,很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让人难过的话题。

这个时候,庞复兴立马安慰说道:“妈,你不要这样悲观啊,我看爸是长寿的人,他肯定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的。这人啊,只要有一种信念,就能好好地活着!爸当年和你突然分别,什么话都来不及和你说,他肯定要活着与你重逢的。”

一席话说得陈文艺内心好受一些。

没错,自从与庞三多分别后,再苦再难,她都凭借着一股重逢的信念坚强地活着。

楼家月冲复兴赞许地点点头,对陈文艺劝慰道:“复兴说得没错,这人啊,就是靠一种信念活着的,信念是一个人的生命能量,就像植物的太阳光一样。如果没有信念,那么年轻人可能都像死了,如果有信念,活到一百多岁不是问题。”

陈文艺点点头微笑了。

楼家月继续劝道:“文艺,咱们不说远了,就说你自己,这十多年来,如果你不是心心念念的想着和孩子们和好,你能这样努力,这样上进,把日子过得如此红红火火吗?”

陈文艺心中一动,眼前一亮,她擦了擦眼泪,微笑着点点头,她轻声说道:“嫂子说得是,我想三多心里如果有我,他一定会努力地好活着,等着我们见面的那一天的。就算要死,也要等重逢后再死。”

这个时候,老二庞民族也说话了,他扶了扶眼镜,对陈文艺说道:“妈,你别难过,我听说,过不了几年,台湾就要开放大陆探亲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去台湾寻我们的爹,咱们的爹肯定也会第一时间来大陆寻我们的!”

真的?陈文艺眼前一亮,脸上有了希望之光。

“是真的。”庞民族的妻子点点头,微笑道,“妈,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这条新闻,大陆和台湾开放探亲,是迟早的事情,咱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地活着,等着与咱们的爸重逢。”

陈文艺幸福地笑了,她说道:“这么说,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见到三多,我保证不会死。”

楼家月听得笑了起来,与此同时,内心又有些难过。

她心想着,陈文艺和庞三多之间的爱情,是多么伟大,多么浪漫的爱情啊,简直就像传奇!可是这样相爱的两个人,却因为命运,分离了大半生!

当天晚上,楼家月睡在主卧,陈文艺和她一个房间,之所以没让楼家月睡客房,不是因为家里房间少,而是两个人快一年没见面,如今在一起了,有说不完的话。

楼家月最放心不下的是复兴的婚事,这些年来,她一直惦记着复兴,担心男人会因为她脸上的麻子嫌弃她,也担心她因为脸上的麻子自卑,随随便便把自己嫁了,一生不幸福。

因此,当夜深人静,陈文艺走近房间时,楼家月看到她身后跟着庞复兴,不由眼前一亮,满面笑容。

她开心地招着手,对庞复兴说道:“快,复兴快过来,陪妈多说说话,这些年来,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说完这句话时已经声音哽咽,眼泪双流。

复兴的眼眶也湿了,她含着笑,乖巧地走到楼家月身边坐下。

楼家月拉着复兴的手,将她上下打量着,见她虽然快四十岁了,已经是中年妇女,脸上却有光,眼睛也炯炯有神,衣衫整洁,整个人精神奕奕,楼家月便知道,这些年,复兴过得不错,那个男人,对她不错。

楼家月红着眼睛说道:“你离开后,妈一直睡不着,总是担心你,我很后悔没有给你把脸上的麻子治好,妈担心你自卑,把自己随便嫁了,妈担心你过得不幸福,当年,我听你亲妈说,你把孩子放在她的家门口就走了,我真是心如刀割,我害怕你过得不好,没有能力照顾好孩子,所以才把孩子送回娘家的——”

复兴已经泪流满面,母女俩哭作一团。

陈文艺在一旁微笑看着,心里又高兴又羡慕,高兴是楼家月曾经那么真心实意地待她的三个孩子,把他们视作亲骨肉的养大,羡慕是如今虽然三个孩子原谅她生而不养的罪孽了,但是毕竟没有从小养大,孩子们尊敬她,却不与她亲近。

就像此时此刻,眼睛见到的情景,复兴怎么可能像个小姑娘似的扑到自己的怀里,哭成一团呢。

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一天。

楼家月拍了拍复兴的肩膀,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对她慈爱地说道:“好啦,别哭啦,今天我看到你们,是高兴的事情,我刚才说得话只说了半截,我是说以前我没看到你我担心你过得不幸福,现在看到你了,只觉得你精神奕奕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所以妈妈放心了。”

听到这里,庞复兴也擦了擦眼泪,微笑回答道:“妈,你放心吧,他对我很好。”

楼家月对复兴关切地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复兴的脸上立马有了神彩,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她微笑说道:“那个时候我离家出走,想去参军,当文艺兵,我到处找机会,后来终于进了部队,在文艺团里打杂,我跟着台上的人偷偷地学唱歌,学跳舞,别人都说我唱歌跳舞有天赋,后来领导看中我,也让我上台表演,但因为脸上的麻子,一直当不了主角,直到遇到了他,他一点也不嫌弃我脸上的麻子,说我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楼家月听到这里乐了,拍了拍手说道:“大家闺秀的气质那是没跑的,不管是你亲妈,还是我这个养母,从小都是把你当大家闺秀培养的。”

复兴抿嘴一笑,继续甜甜地说道:“他是一个小领导,来自农村,在解放战争期间立了功,所以当了一个团长,他天天来看我演出,哪怕我只是演一个配角,他也鼓掌鼓得最热烈,后来他经常来看我,我们熟悉了,我就问他,为什么?不嫌弃我是一个麻脸吗,他说他近视,根本看不到我脸上的麻点,在他的眼里,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哈,一席话把楼家月和陈文艺都说得笑起来。

楼家月笑道:“他应该是开玩笑,大概是实在太喜欢你,所以不在乎你脸上的麻子了。”

复兴点点头,感慨地说道:“我其实因为脸上的麻子一直很自卑,但遇到他之后,我就开始变得自信,两个人在一起后,他教我读书,识字,鼓励我参加高考,让我拿到自考文凭,我变得很上进,后来当上了文工团的一个小领导,现在手下有几十个人跟着我学唱歌跳舞——”

说到这里,复兴的脸上就像小太阳般闪闪发光。

楼家月点点头,开心地说道:“听到你这么说,妈真为你高兴。”

这个时候,庞复兴抬起头来,感激地看着陈文艺,她伸出一只手,握住陈文艺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深情地说道:“我的爱人治好了我一半的自卑,后来,我把孩子交给我妈,十几年后我回来看到盼盼,见她脸上十分光洁,我另一半自卑也消失了,我终于知道,我脸上的麻子没有传给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继承了我的美丽,原来没有麻子的我是这么好看——妈,谢谢你——”语气十分的真诚。

陈文艺笑了笑,眼泪却如同断线的珍珠纷纷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