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要抱抱——”仙儿微笑着向陈文志伸出手，轻盈的足尖如同跳舞般一点一点。

文志笑了笑，伸出手，与她拥抱了一下。仙儿身上香香的，让他沉醉不己，但同时也有些难过。

陈文艺看到她哥和仙儿这么恩爱，内心十分的羡慕，笑着说道：“姓苗的那个王八蛋，今天还来找我哥了！”她像只小麻雀似的，吧啦吧啦把苗民国来打小报告的事全说了。

仙儿冷笑一声，立马挥挥手说道：“不可能的，我爹很疼我的，只要是爱的人，他就会同意！文志，我来找你，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深情地凝视着陈文志，美丽的小脸如同一枚金光灿烂的小太阳。

又是好消息？陈文志听到这里，勉强笑了笑，他今天已经被“好消息”吓到了，希望仙儿嘴里的好消息不要再次吓到他。

他崩紧了神经等待着。

仙儿的眼睛闪闪发光，如同宝石，她对他激动地说道：“这次木雕比武，你拿了第一名，我爹就知道你了，他今天把我从学校接回家，告诉我，只要你愿意离开杭州仁艺厂，到我们连海营记来，我和你的事，爹不但不会反对，还会送我们出国留学！”

出国留学？陈文志一征，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穷了大半辈子，压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机会出国。

他立马想到了师父。师父不是那种闲得到处跑的人，几天前，他突然出现在他的厂子外面，只说是随便来城里逛逛，顺便见见他，他就心里存疑，如今听到仙儿的话语，仿佛拼图找到了最后一块，一幅完整的图画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为他在木雕比武中拿了奖，获得了第一名，仙儿她爹，就是连海营记的大老板，想挖他过去，因此，先叫师父来劝他，毕竟师父在乡下替他看管卢宅看管了许多年，他又是他的弟子，师父是最佳劝说人，但是师父来了，听到了他的心愿，选择尊重他，劝说的话没有说出来，因此，卢掌柜请他师父出马挖人失败了，于是，又安排了宝贝女儿过来。

这次还加重了筹码，那就是出国留学。

想起师父对他的恩情，陈文志心中一片温暖。

可是现在——

仙儿一张小脸因为兴奋在激动地发光，她拍着手对陈文志滔滔不绝地说道：“文志，是出国留学啊！坐大轮船去，爹说我去法国，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你去德国，你喜欢木雕，有天分，爹让你去学木雕机械，等学成归国，就把外国的雕木头的机器买回家，你就成了我们连海营记的大功臣，到时候，爹就给我们办婚事！”

“真的呀，太好啦，太好啦。”陈文艺也在激动地鼓着掌，又激动地问，“仙儿姐，你们什么时候去留学啊？”

仙儿得意地一笑，对文艺说道：“只要文志同意，应该马上就会去吧，办护照可能需要点时间，几个月后吧。”

“唉呀，你们去留学了，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杭州城了？我怎么办，不如你们留学也带上我吧。”文艺还是一个小女孩，什么也不懂，央求地看着卢仙儿。

仙儿笑道：“听人说，留学要一大笔费用呢，在国外吃住要四五年，我爹虽然有钱，但最多送我和文志出去留学啊，你啊，现在年纪还小，等你哥成了家，赚了大钱，再送你出去留学吧。”

“哦，原来如此啊。”陈文艺小脸一红，低下了头。

陈文志听到这里，看向仙儿，在此之前，他对仙儿，一直是喜爱加了一点点崇拜，觉得她比自己有文化有见识有思想，可是现在，他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因为苦难的生活，变得成熟强大，在人事和认知方面，已经远超仙儿了。他可以像一个大人似的心智成熟地思考事情的方方面面，辩别他人的话语间，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可是仙儿不会，她相信所有人说的话，还是那么天真，那么简单，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原因吧。

卢掌柜的目的是挖人，不管是请他师父过来，还是请他心爱的女儿过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他从仁艺厂挖走，至于其他的，就是真真假假，作不得数了。

他去连海营记，仍然只是他的几百个伙计中的一个，他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伙计吗？

陈文志沉吟着。

文艺还在惦念着留学的事，想了一会对卢仙儿说道：“好吧，我也知道留学要许多钱，你们去留学了，要记得给我写信啊，我太想去国外见识一下了。”

“好啊，好啊，我还会拍照片，给你寄名信片的。”仙儿十分高兴，紧紧地拉着小姐妹的手，仿佛留学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看着陈文志，见他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便对他说道：“文志，你快点给个信啊，我好去告诉我爹爹，你肯定会同意的吧。”

出国留学，学习木雕机械，开雕刻木头的机器，去国外见识，身边还有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没错，这些都是巨大的诱惑，可是他走了，文艺怎么办？乡下的母亲和奶奶怎么办？他没了收入，在国外的吃喝用度怎么办？全部由卢掌柜的承担，由他养四五年，他会看得起他？在几年后，还会把女儿嫁给他？

不不，胜算太小了。

此外，他志不在此，从很小的时候，他就靠自己，因此如今长大了，更不想依赖他人活着。

在人檐下过，哪能不低头，只有自身强大，才不会受伤害。

从小到大，陈文志都知道，他没有自由，他不是来去自如的鸟，他身上背着沉重的枷锁，他要为他那个家负责。

因此，不管是为了从前那个家，还是为了自己与仙儿的未来，他还是不能同意卢掌柜。

陈文志定了定神，对仙儿说道：“仙儿，我不能答应你爹，仁艺厂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没有理由离开仁艺厂。此外，出国留学的事，我刚认得几个字，英语一窍不通，我怎么留洋？再说，我去留学了，我娘，我奶，我妹怎么办？她们全部由我养着。所以，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爹的邀请，谢谢他的厚爱。”

“你？”仙儿脸上的笑容消息，她像一截木头似的呆在那里，仿佛许久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