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晚被关进大理寺起。

李建成便一直没能合眼，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这数十年来他的所有遭遇。

他想过许多种自己的结局。

或许死在乱军刀下。

或许登基称帝，君临天下。

又或许，死在无人知晓的荒野。

可唯独眼下的场景。

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过的。

“你来做什么？”

李建成不想看到程易的脸，索性双眼一闭。

“自然是想要同你聊聊，凝霜虫的事情。”

程易缓缓言道。

随后，他便看到李建成的表情倏地一变。

下一刻。

李建成原本闭上的双眼，也猛地睁开了。

“你想知道些什么！”

李建成看向程易的目光。

再是凶狠不过。

可即便如此，程易也好像没有看到他的眼神般。

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对峙良久，李建成终于还是抵不住后退了。

“成王败寇，圣鸣王想知道什么，只管来问便是。”

见李建成这副样子，程易不由挑眉，眉宇间流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

“本王想知道，体内被注入凝霜虫的人，是否还能保持理智？”

程易此言一出。

整个牢房，瞬间变得寂静无比。

好像就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了一般。

半晌后，李建成忽然变得怨毒的目光。

再次落在了程易身上。

“圣鸣王自然已经知道，又何必来问孤？”

李建成那张沾满污渍的脸，在这一刻便是格外扭曲。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

程易居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这分明就是，他从始至终，最想要隐瞒的一点！

他当初可还想过，在他成功那日，决不能带着一群，跟畜生无异的活死人上位。

单是李建成方才那句，程易便已经再是明了不过了。

他眼神一暗，身上登时蔓延出丝丝缕缕的杀意。

“沈子和，是你动的手？”

有了李建成的承认，在程易眼中，他自然就成了程易眼中最大的嫌疑人。

“沈子和？神策军的人？”

李建成不明所以。

他虽然炮制过无数活死人。

却从未对神策军的人下过手。

毕竟，他当初炮制活死人之时，还未想过要与程易彻底撕破脸皮。

眼见李建成的表情不死作假，程易的眉头皱得也愈发紧了。

若不是李建成的话，又会是谁？

难道这凝霜虫背后真正的主人，并不是李建成？

思及此处。

程易猛地一把攥住李建成的衣襟。

“这凝霜虫，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听到程易这一质问。

纵使李建成仍旧想要维持自己的冷静模样，可剧烈收缩的瞳孔，却还是将他出卖了个一干二净。

看到李建成眼神中的变化。

程易也终于反应过来。

看来，李建成确实并非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

从源头上控制凝霜虫的人。

“说！”

程易的耐心，终于再李建成的沉默中消耗殆尽。

他眼睛一眯，随即掐住了对方的脖子，继续逼问道。

“咳、咳咳！咳咳咳！”

逐渐窒息之间，李建成猛烈咳嗽了起来。

瞧着他这副快要断气的样子，程易手一松，松开了他的衣领。

“咳咳咳！”

被程易松开后，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李建成。

仍为停止剧烈的咳嗽。

又过了良久，李建成那头才终于安静下来。

程易嫌恶的瞥了他一眼。

“能说了吗？”

然而，就这不一会儿的时间。

原本好像还有些精气神的李建成，竟然转眼便好像老了十多岁的样子。

他的脸色变得枯黄，从刚才起，便一直强撑的一口气。

也忽然全都消散无踪了。

“心脏。”

李建成忽然开口。

程易眉头一簇，不明所以看向李建成。

李建成却并未看他，而是继续道。

“在人死后，将人的胸口剖开，把凝霜虫塞进那人的心脏里面，如此，那人既能死而复生，又能维持生前的理智。”

听到这话，程易的眼神变得愈发晦暗。

“即便那已死之人，头颅都已经被砍掉了？”

程易又问道。

李建成极轻极快的点了下头，又继续道。

“自然可以。”

话说到这里，程易想知道的大部分事情，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唯剩一个。

“救了你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程易冷不丁问了一句。

李建成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向程易。

见状，程易冷笑一声，直接扯开了李建成的衣襟。

而李建成的胸口。

也恰如他先前所猜测的那样。

赫然横梗着一道，约莫5寸的细长伤疤。

“还当你当初真的从陛下手中逃出生天了，原来是死而复生。”

程易挪开视线，扫了眼听到两人的对话后。

便一直死死盯着李建成的青羽。

程易知道她再想些什么，却也懒得理会对方。

“救孤的人？”

李建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变得恍惚了起来。

片刻后，他忽然发出一声饱含复杂情绪的低笑。

而后，李建成抬起眼皮，直直看向了程易。

“父亲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物，能死而复生成为父亲的众多儿女之一，是孤无上的荣幸。”

说话间，李建成的目光，没来由变得迷离了起来。

父亲？

不知为何。

程易在听到李建成这句话之后。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厌恶，竟从他的胸腔，无限蔓延而出。

将这股厌恶强压下去后。

程易森冷的目光，落在了李建成的脸上。

身为李世民的长兄。

李建成如今的年纪，也已将近知天命的年纪。

那能做他父亲的人……

程易皱了皱眉头。

他忽然反应过来，李建成的这声“父亲”，或许只是因为对方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圣鸣王……”

原本已经逐渐趋于平静的李建成。

忽然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扭动着脑袋看向程易，眼中是就连程易都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孤先前说过，若非有李世民从中作梗，你我二人，或许可以成为挚友。”

闻言，程易只冷笑一声，并未说话。

见他这副样子。

李建成发出一声哼笑。

“圣鸣王，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孤的那位父亲，究竟是什么人。”

他话音刚一落下，便又发出一声闷哼。

紧接着。

程易便看到他的嘴角，不断又刺目的鲜红汩汩流出。

“李建成！”

程易厉喝一声。

可等他赶过去时，李建成已经将舌头彻底咬断了。

源源不断的鲜血，裹挟着半截舌头，被他吐了出来。

李建成强忍着剧痛，得意洋洋看向程易。

那眼神似乎在说。

怎么样圣鸣王？这世上，总归还是有你控制不了的事情吧？

面对如此决绝的李建成。

程易的深吸几口气，终于将心头怒火压了下去。

怒火消散后，程易的脑袋重新恢复清明。

他冷冷看着李建成，声音暗哑，语速极缓地说了一句。

“居然宁愿咬断舌头，看来你的那位‘父亲’，本王应该也是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