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奚拢越四个字如雷贯耳，梁承璟眼眸微亮，上前鞠躬。

“梁承璟见过宸兮王爷。”

拢越傲然而立，“无须多礼，万俟子言身体羸弱，现在无法起身见你，你回吧。”

“王爷与子言……”

何时如此亲近了，竟然亲自来告诉他，子言无法起身。如此殊荣，怕是太子殿下都不曾享受过。

拢越恍若未闻，沉声道：“还有事？”

“无事，”梁承璟迫于拢越的气势，下意识回答，“我今日过来，是听说子言派马车去接了贵客，子言旧疾复发，我担心他的身体，便来瞧瞧子言，没想到贵客竟是宸兮王爷。”

“万俟子言与本王不熟，本王是跟着小徒弟过来的，她才是受邀之人。”

拢越走到上方的圈椅上坐下，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梁承璟果真如苏染离所说，有想要依附云律之心。

“王爷的小徒弟？”梁承璟略一思忖，才想起获得的情报，薄奚拢越亲自上门收的小徒弟是云阳的少主，苏染离。

“苏大小姐千里迢迢来沂蒙有什么事？可需要承璟帮忙？”

拢越抿唇，他很想起身，一走了之！

“你该去问染离，不过她现在也见不了你。”

梁承璟在拢越下首坐着，几番言语往来，他是真的萌生了见苏染离的心思。

那个拢越亲自上门收徒，还让他年节之中不远千里相助，身为云阳少主的女子。

“啊，那真是遗憾呢。”梁承璟低头用指尖碰了碰杯沿，眉眼低垂，看不清在想什么。

在拢越以为他终于要放弃，要起身起开的时候，梁承璟温煦地笑着，似有似无地对着门外说了一句话。

他说，“据我所知，子言与苏大小姐毫无往来，怎么会邀请苏大小姐入府呢？”

薄奚拢越原本沉寂的表情有了细微的松动。

像奸臣一样存在着的梁承璟，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云律，他突然想要好生瞧瞧。

“王爷身为峰苼楼的掌门，可知天下将变？”

拢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梁承璟释然一笑，“王爷定是知晓，承璟愚笨，斗胆问一句，忠孝难两全时唯有一死，这个说法你有别的见解么？”

“没有。”

拢越虽然会未雨绸缪，可从不做这种虚妄的假想，忠义难两全？

呵……

这种哲学问题，还是问那些头头是道的大学士吧。

梁承璟也不觉得难堪，“看来是我天资愚钝，怪不得祖父让堂姐和堂弟去穹庐，却不让我去。”

“梁承璟，”拢越忽然唤他的名字，“你真的觉得自己天资愚钝么？”

梁承璟回头，温煦地笑着，专注地望着拢越，任由他打量。

“王爷有所不知，承璟不是妄自菲薄之人。”

他眼底蕴藏的星海，让拢越有片刻怔诧，年轻人的世界，原来已如此不同。

“令尊藏拙数十年，如今是否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王爷独具慧眼，教承璟敬佩。”

梁承璟又一次望向门外。

“家父总教导承璟，说他的笨拙与生俱来，因此自掘坟墓的事情也做的不亦乐乎。所以家父总让我三思再三思，我是个孝子，所以从不提醒他，思来想去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思及数百遍，不如行一步。”

“你下一步行至哪里？”拢越问道。

梁承璟摇了摇头，“还没想过，因为我可能没有下一步了。”

“承璟快要弹尽粮绝，王爷会不会觉得承璟可怜得紧，愿意搭把手？”

没等拢越回答，他又说道：“啊，我忘了王爷只是个挂名的王爷，不过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我敬仰的对象呢。”

“敬仰我什么？”

“无拘无束吧，大概。”承璟回头，纠正道：“随心所欲或许更贴切，您觉得呢？”

拢越叹了口气，“梁承璟，你是为了谁？”

为了谁，如此努力。

是了，在薄奚拢越的心里，梁承璟言语中的谄媚是那样的坦荡，他拥有一双沉着的瑞凤眼，里面满是星光，可他总望向别处，更准确来说，是完全没有拢越存在的地方，连余光都不给。

他在用他的方式，引起拢越的注意。

在这场博弈中，不论是否受了苏染离和薄奚云律的影响，拢越承认他被打动了。

“为了我自己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呀。”

拢越微微挑眉，“昨日拦我马车的侍卫，是你的人么？”

梁承璟眸光微暗，原来昨日他错过了许多。

“原来那是王爷的马车啊，失敬失敬，”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给拢越鞠躬，“承璟给您赔罪了。”

“大司马也算名副其实，承璟，朝和硕方向心甘情愿磕一个头，本王送你一支橄榄枝。”

拢越顿了一下，“不必现在，随时随地都可以。”

“嗯……”梁承璟认真地望向拢越，“我关上门，在自己的房间磕了头，这也能送？王爷能看到？”

“没见识！”

拢越起身，双手指尖翻涌，施展一个缔结咒，打在梁承璟的双膝上。

然后瞬移至梁承璟身后，一脚踹向他的膝关节。

“嘶~”

梁承璟感觉他的膝盖骨碎了……

“这不是和硕方向，你也并非真心，所以不会生效。一旦生效，你的膝盖便不会痛了，橄榄枝也会送到你手上。”

“苏染离是来救子言的么？”

梁承璟颤巍巍地站起来，跌坐在圈椅上。

“嗯，你若要阻止可以来试试，骨头够不够硬。”

拢越最擅长用最平静的语调放狠话。

“子言是我的好兄弟，我自然不会阻止，只是疑惑苏染离非亲非故的为啥要不远千里来救子言。”

拢越勾唇，“不装了，谄媚的梁承璟？”

“姜还是老的辣啊，承璟哪里是宸兮王爷的对手！”

拢越：“……”

“若你是晨汇，这个时候应该在床榻上躺着。”

“哈~”梁承璟假装受惊，抚着胸口，“还是祖父英明，没有将我送去穹庐。”

“回去。”

拢越已经将橄榄枝交了出去，并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大步流星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