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号盒子〈一〉特新处

河北乐亭,隶属唐山市。

这里有离北京最近的可以下海游泳的天然沙滩,沙层宽广深厚。

虽然天津塘沽海滨,也有一片沙滩,而且离北京也更近,但很少有人知道,那里的沙子是从外地运去的,往下面挖几尺,就都是污泥了。

沙滩的最北边,是蜿蜒曲折的巨石堤岸,顺着石堤可以一直走到远处的京唐港。

眺眼望去,港口里吊车林立,轮船轰鸣。

堤岸里的板结盐碱地上,停着为数不多的私家车,有唐山本地的,也有从北京来的。

很多时间不充裕的人,到这里来,度过一两天的短暂假期。

有人放风筝,有人在笨拙地搭建帐蓬。

这是暑假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

在紧临沙滩一侧的堤岸上,有一个戴着遮阳帽、穿着防晒水母衣的十岁男孩。

他一边蹦跳着,一边兴奋地大叫,手里挥动着一根鱼竿。

在男孩脚下的海堤斜面上,蹲着一个穿着大红沙滩短裤、**上身的中年男人,正拉扯绳子把一个圆形捕蟹笼,从水下拽上来。

在他脚边,已经搁着另外两个捕蟹笼了,每个里面都有两三只巴掌大小的墨绿色的螃蟹,正慌乱地爬来爬去。

男人戴上手套,把螃蟹从捕蟹笼里,抓到一个白色的大桶里,

然后那三个捕蟹笼,又被他远远地抛回到了海里去。

他提着桶爬上堤岸,一边把桶交到男孩手里一边说:“儿子,拿给你妈看看去!咱们丰收了!”

男孩喜不自胜,把鱼竿交给爸爸后,就用双手提起桶。

因为桶里有半桶水,所以他只能费力地朝沙滩走去。

沙滩上,一个因为被大墨镜挡住了半张脸,所以看不清相貌的、但身材却非常健美的女人,坐在遮阳伞下,嘴角含笑,手搭凉棚朝这边望来。

儿子越走越近,她却仍盯着丈夫。

只见他把挂在胸前的大墨镜重新戴好,然后抬头望向大海,举起鱼竿,开始很慢地卷动鱼轮。

他嘴里似乎念念有词,像是正在惬意地唱一首难听的歌,或者象每天一样自言自语。

女人收回视线,站了起来。

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沙子,一边笑着迎向儿子走去。

此时,如果站在离那个男人很近的地方,就能在海风呜鸣的间隙里,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说的是:“你们现在到哪儿了?”

话音刚落,这句话就被识别成一行文字,显示在他戴的墨镜的右侧镜片下方。

同时,在这行字前面出现一个红色亮点,闪烁了几次后,变成了绿色,表示完成了发送。

很快,这行字自动上升,下面新浮现出一行字:我们已到滨海大道,距离您所在位置900米。

男人继续说:“千万不要接近我,把车停到游客中心的大门前,我去找你们!”

回复很快出现:ok!

男人把鱼竿放下,双手拢嘴朝沙滩喊:“老——婆——我去趟卫生间!”

然后指向游客中心的方向。

她老婆正和儿子一起,边乐边捅螃蟹玩。

她快速地抬头看了一眼丈夫,又看了看游客中心,然后冲他挥了挥手,就又低下头去了。

男人马上转身朝游客中心走去,开始时还显得挺轻松的。

但是后半程却越走越快,最后更是小跑了起来,好像真的便意甚浓。

他因为穿着一双夹脚趾拖鞋,又是走在干燥的沙子上,所以深一脚浅一脚的,姿态别提有多难看了。

游客中心从空中看,就像一片大贝壳,有东西两个大门。

西门外是停车厂和纪念品、小吃一条街,东门外直通辽阔的沙滩。

因为暑期已经接近尾声,再加上乐亭海滨,本来就不是热门的旅游目的地,所以游客中心外的游人、小商贩和车辆都不多。

男人大踏步经由沙滩穿过游客中心,一眼就看到西门外,停着一辆白色的美国公羊房车,是相当豪华的车型。

不等他走近,车门就“哗——”的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男人本能地朝背后看了一眼,就快速迈了上去。

车门随即关上并同时启动,却并没有远离这里。

而只是远远地泊在了停车场的一个最偏僻的角落。

……

房车内部显然经过了彻底改造,分成前乘坐区,和后工作区两部分。

工作区里,有两个相对的工作台,和不同用途的显示屏和通讯设备。

那名男人先和给他开门的同龄男人打招呼,又和年轻的司机打招呼。

最后,和工作区里一对背靠背坐着的年轻男女打招呼。

他显得和车上的每个人,都非常熟悉。

车里的中年人,亲切地称他为一泽。

而他叫中年人老付,三个年轻人都叫他孙总。

打过招呼,孙一泽坐下来,好奇地打量这辆车:“几个月没见鸟枪换炮了!以前不是一辆依维柯吗?”

“嗨!这是海关罚没的走私车,没经法院拍卖,就直接划拔给我们使用了!”老付回答。

“那也不错——哎呀!空调太凉了,有没有多余的衣服?给我找一件儿穿。”

孙一泽一边用手快速摩擦着肩膀一边说,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老付马上把搭在副驾驶椅背上的一件衣服递给他,同时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家伙这身打扮,可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卖鱼的老乡,可是人家现在都不光着。”

其他三个人都绷不住了,笑作一团。

“我这是为了讨老婆和儿子欢心罢了,这些年我欠他们太多了。”

孙一泽一边无奈地苦笑,一边披上衣服。

那是一件执法者服,肩章上是两道麦穗和一颗四角星花。

接着,他又摘下墨镜递给老付,有点恋恋不舍地说:“这玩意可真不赖,法国那边都没有,这回就不怕你们给我打电话,又招我老婆生气了,谁做的?”

老付没接,而是朝车尾摆摆手,说:“赵儿呗!还能有谁?咱们的技术大牛!”

小赵赶紧说:“可不敢在孙总面前卖弄,我只是改装了一副谷歌眼镜而已,加了点常用的功能,小玩意儿小玩意儿!”

说完,他也像老付一样没接墨镜,而是对孙一泽说,“孙总,您留着吧,以后我们还得用它联络您呢!”

“也好!”

孙一泽把墨镜的挂绳,又挂回到脖子上,“见笑了啊!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却被我用来防老婆!”

“怎么了一泽?你咋混得这么惨?”

老付装着阴阳怪气地说,“嫂子现在的脾气这么暴躁吗?”

“你少来这套,当着我面叫嫂子,背着我面叫兰子!”

车里的三个年轻人,都使劲咬着嘴唇,不敢笑出声来,表情痛苦万分。

孙一泽又挥了挥手,说:“行了,不扯闲篇了!到底什么情况?追我都追到这儿来了!长话短说啊!我还得回去陪儿子钓鱼呢!今天是他生日,他长这么大,这还是我头一回陪他一起过生日!”

老付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把孙一泽领到车尾部的工作区,指示被他称为小蔡的姑娘,播放视频资料。

然后对他说:“的确出了点突发状况,但对你来说,只是个小case。”

这时,屏幕上的画面,快速抖动了几下,显示出一条遍地垃圾的走廊。

接着,画面中依次出现了一排黑色的背影。

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做了个手势,整个画面就轻微晃动起来,开始尾随最后一个背影向前移动。

这个视频的拍摄角度偏高,在所有背影的头部以上。

每个人都戴着黑色不反光的头盔,很明显,视频是用固定在队伍最后一个人头盔上的微型摄像机跟拍的。

在摇曳昏黄的灯光下,能看到每个黑衣人的后背上,都印有两个白色的大字:特警。

这辆公羊房车,归公安部二十七局特种及新技术处使用。

熟悉国家公安系统的人都会知道,公安部二十七局就是反恐局。

特种及新技术处,是全局最新成立的部门,借那个“新”意,领导及内部人员就把这个处简称为“特新处”。

车上的那位老付名叫付英杰,是特新处处长——高级专业技术**警监。

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都是特新处的年轻骨干,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女的叫蔡星。

小赵叫赵凯,因为身高一米九七,所以他和蔡星被合并戏称为“财星高赵组合”,他们是老付的左膀右臂。

就连开车的宋辉,都不是普通的司机。

他是特新处这个以技术为主的部门的外勤警务人员。

除了擅长跟踪、潜伏和搜集情报外,射击、驾驶等十八般武艺,也样样精通。

和蔡星、赵凯的学生出身不同,老付和宋辉都来自于武警部队。

武警是中国反恐的最中坚力量,这是二十七局和公安部其他局委不同的地方。

可以这么说,特新处是由二十七局和武警精英组成的新锐部队。

再说说那位似乎怕老婆怕成了猫咪,但实际上却和老婆斗智斗勇的孙总—孙一泽。

他的身份更加复杂。

首先,他是屈指可数的国家级安全专家和犯罪心理学博士,曾担任国家反恐工作领导小组的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