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展图靠着椅背，拍了两下桌子，“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么你掌握着麇星的大秘密，怎么可能从生育局来到思想局？”

“我逃了出来，没想到被抓来了这里，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所以这秘密，根本不构成秘密。”

裴申杰将杯子里的水喝完，说道：“可以结束了，她的思想已经没有救了。”

一旁的卫士，把混血人按倒在地。

“你们知道kcn吗？我们都是纯种人的玩具，他们喜欢看我们互相残杀，真相在我们的头顶，总有一天会显现的。”混血人毫不畏惧。

“我们头顶什么都没有。”裴申杰冷酷地看向混血人。

“总有一天。”

混血人倔强地说着，卫士的枪，已经对准了她的脑袋。

枪响过后，裴申杰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手帕，抹了抹脸上的血，对颜展图说道：“可以走了。”

“又是kcn。”

颜展图起身，在经过混血人时，朝着她的肚子瞄了一眼。

出了思想局，颜展图转头就去了乐舞厅。

裴申杰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如今店铺关了不少，只有卖快乐饼干的店，每一家都排着长队，直到宵禁前人们才会散去。

裴申杰回到住处时，意外地见到了卫士丙克。

卫士丙克笔直地站在客厅里。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笼子，里头竟然是一只活的猫，那只猫，正打量裴申杰。

“这是……”裴申杰的心境，变得微妙。

卫士丙克把笼子放到地上，“老鹰教授让我转告你，这只狸花猫，是他向麇主给你邀来的奖赏，猫可不是谁都能养的。”

“辛苦你了。”裴申杰说道。

他真的拥有了一只猫，但没有预想的那么开心。

卫士丙克点点头，便离开了。

“真可爱，以后它就可以陪着你了。”

玫引蹲下了身，去看狸花猫，把它从笼子里放了出来。

“先等一等。”裴申杰拉起玫引，拿出口袋里的检测笔，对准了玫引的脑袋。

“不是一天检查一次吗？你早上已经查过了。”玫引笑了笑。

眼中是没来得及遮掩的阴郁，她伸手去摸脖子上的双鱼徽章项链。

玫引的额头上，没有出现彩色的光点。

裴申杰抱住玫引，问道：“你会害怕我吗，我每天都在杀人，虽然不是我亲自动手。”

“不会。”玫引轻抚裴申杰的后背。

“你会讨厌我吗？”

“也不会，我知道你很累。”

裴申杰看着在腿边晃悠的狸花猫，长舒一口气。

晚上，卧室里自然多了一只狸花猫。

它不怕生，肆意地卧到了床中间。

“就这么睡吧。”裴申杰无奈地笑道。

玫引摸摸狸花猫的脑袋，“嗯。”

……

“亲爱的麇民们，宵禁时间。”

九点钟时，外头准时传来广播的声音。

裴申杰很快就睡着了，他陷进了一个纷杂的梦境。

在梦里，他和玫引之间隔了一层雾气，他拨开雾要去牵玫引的手，玫引却忽然变成了一只獐子。

他高兴地想要靠近玫引。

然而玫引朝着他张开了嘴，嘴巴里长着可怕的獠牙……

“杰，杰。”

裴申杰从梦中惊醒，卧室的灯，是亮着的。

“怎么了？”他问。

“是颜展图在敲门，他说有非常紧急的事。”

“哦，知道了。”

裴申杰盯着玫引的嘴巴，她的嘴巴里没有獠牙。

……

“裴申杰，你快跟我来。”

裴申杰一开门，就被颜展图拽着胳膊，径直往他的圆柱体房子走。

远处的卫士，正在处置违反宵禁规则的人。

裴申杰一进到颜展图的房子里，就看到了在角落里哆嗦的骆骆。

裴申杰跟着颜展图，进到了卧室。

卧室的地上，躺着一个脑子碎裂的人，他乌鸦图案制服上的名字，极为显眼。

“丙克是个机器人。”裴申杰说。

“麇星所有的卫士应该都是。”颜展图拿出一个魔方一样的显示器，递给裴申杰，“你来看看。”

几个小时前，卫士丙克在颜展图住处的门前，倒地不起。

颜展图发现他时，他的脑袋就裂开了一条缝。

于是，就和骆骆，把他拖进了房子里。

卫士丙克的主系统紊乱了，自我毁灭程序也发生了错误。

颜展图开了他的脑子，这个显示器不断地吐出一些秘密的信息。

颜展图看到了很多绝密的影像资料。

裴申杰此时，就在看那些影像：在一个有着和监狱一样，强烈白光的房子里，大着肚子的混血人，正在排队接受检查。

占满四面墙壁的透明柜子里，是数百个培养器。

里面都是不满十个月的胎儿，有一些是畸形儿。

“跟白天死掉的那个混血人说的话一样。”颜展图的眉头紧锁着。

裴申杰含笑道：“连卫士的思想都被入侵了？不，他没有思想，所以更容易被入侵。”

颜展图的眉头舒展开来，“浮须星球的，人还真是不遗余力。”

“我们现在应该把丙克带到思想局去，他是不是机器人，跟我们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他的大脑被浮须星球的人入侵了。”裴申杰说。

“是该这样。”

“还有，你犯的错误，要主动检讨。”

颜展图板起了脸，“我犯了什么错误？”

“你是‘思想模’没错，但你的权力，没有大到可以私自开他的脑子，以及查看影像资料。”

“这些只是正常的调查取证，而且这不是私自，你不是也看了吗？”

“你叫我来，是想让我跟你共同承担责任，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颜展图把裴申杰手中的显示器，夺了回来。

裴申杰拿起口袋里的检测笔，对准颜展图的脑袋，“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裴申杰呵呵地笑着。

太遗憾了，颜展图的额头上，并没有彩色光点。

“你没有权力检测我。”颜展图愤怒地说道。

裴申杰把检测笔，对准自己的脑袋，“我们可是‘思想模’，首先要保证自己的思想是纯净的，今天就这样吧，待会儿我们把丙克送到思想局去，他换个新的脑子，还是可以继续工作的。”

颜展图没有回话，他和裴申杰对视很久。

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裴申杰，心里又有许多其他复杂的情绪，但无法开口。

“怎么？”裴申杰问。

颜展图欲言又止，最终将显示器，放回到丙克的脑子里。

……

九月的花及城，每天都像被火烘烤着，“肃清计划”还在继续。

一周前，北区科技中心的人，把检测笔收了回去，说是检测笔出现了bug，需要完善升级。

裴申杰一大早，就收到了改良后的检测笔。

今天是周日，裴申杰不用到思想局去，他正好可以陪陪枚引。

最近他的手环开始提示他，玫引的保质期，还有不到三个月。

枚引的手环上，也有了提醒，但她总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裴申杰静静地和玫引，还有狸花猫坐在地上，但两人直到天黑，都没说几句话。

玫引对着他送她的双鱼徽章，发呆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亲爱的麇民们，宵禁时间。”外面的广播说道。

“玫引。”

裴申杰看到玫引又在发呆，狸花猫对着她“喵喵”叫，她也没反应。

“玫引。”

“啊？”玫引回神。

裴申杰把狸花猫抱到她手边，“你不想和我说话，就跟它玩一会儿。”

“我没有。”枚引否认。

“不要想那么多，你会很累的。

玫引摇头，“不是的。”

“你到底怎么了？”

“你，你的脑子里，有没有多出来一些以前没有的记忆？”

裴申杰听到枚引的话，立刻就拿出了检测笔。

看到玫引的额头没有异常后，他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思想被入侵的，没有一个能救回来的。”

玫引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算了，不重要。”

“猫的寿命一般有多久？”玫引忽然问。

“不清楚。”

玫引把狸花猫推到裴申杰身边，“总归比我的命长吧，你才应该好好跟它培养一下感情。”

裴申杰握住玫引的手，“你想起来小时候的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无非就是看到我们家族，用石头造新房子，听我们族长讲一些古老的故事。”

“你小时候快乐吗？”裴申杰往玫引身边坐，狸花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快乐，我们小时候都向往花及城，长大了就开始害怕。”

“喵……”狸花猫叫了一声。

“它怎么跑窗台上去了？”玫引说着便起身。

因为天气太热，窗户一直是开着的，裴申杰看向窗台时，狸花猫已经跳到了房子外头。

“真糟糕。”

裴申杰也起身，和玫引拿了两把雨伞，急忙出了门。

此时，花及城有八个区域，正在下雨，距离裴申杰他们的住处稍远一些。

“裴申杰，你们在做什么。”

颜展图正站在他住处的窗边，见到裴申杰，便叫住了他。

“我的猫跑了，我得把它找回来。”裴申杰下意识回答。

“你有猫？”颜展图瞪大了眼睛，随即平静地说道：“我和骆骆一起帮你找吧。”

裴申杰点头。

整个花及城只有他有猫，但他不需要解释这件事。

卫士丙克走了过来，他已经换了新的脑子，继续工作了。

“裴申杰先生，现在是宵禁时间，请你在一小时内回到房子里。”

“知道了。”裴申杰摆了一下手。

卫士丙克继续巡逻。

几分钟后，颜展图和骆骆，拿着伞出来了。

“你的猫叫什么？”颜展图问。

“没名字。”

“我们分头找吧，只有一个小时。”玫引说道。

四个人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找狸花猫。

裴申杰望着远处，不断靠近的明黄色雨幕，提前撑起了伞。

于是，这一条街的人，都见到一个没有耳朵的人，撑着伞，在街上漫步。

他们站在自己住处的窗前，一脸诧异地看着裴申杰，从他们房子前面走过，却没有一个卫士过来管他。

巡逻的卫士，反而向他点头致意。

他们恍然大悟，这个没有耳朵的人，是负责审查他们思想的人，纷纷惊慌地关上了窗户。

裴申杰走到街角时，便看到一个违反宵禁规则的人。

他的酒瓶子摔碎了，狼狈地趴在地上，卫士丙克就站在他身边。

“他们也违反宵禁了，为什么你不管他们！”

那个人，指着裴申杰站着的方向。

卫士丙克举起苍蝇头长棍，便照着那人的头打了下去，裴申杰笑了一声，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正要继续走时，狸花猫从一个路口出来，向裴申杰走了过来。

明黄色的雨幕，也飘了过来，将那人满是血的脸掩盖住。

“因为你是一只猫，所以才不会被打死。”

裴申杰抱起狸花猫准备回去，扭头就看到玫引阴沉的脸。

颜展图搂着正在哭泣的骆骆，往回走。

他们都看到了刚刚那人被打的场景。

裴申杰耸耸肩膀，对玫引说道：“回去吧。”

“嗯。”

玫引低下头，等裴申杰走过来，便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享受特权的感觉不好，是吗？”裴申杰问。

“不是的，我只是害怕血。”

“我不会让你再看到血的。”

裴申杰回身，向玫引伸出手。

玫引走上前，慢慢地把手放到裴申杰手上。

她仍旧低着头，裴申杰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安慰枚引道：“别再想以后了，我们过好每一天就是了。”

“好。”

玫引抬起头，明明笑着，却觉得苦涩。

……

十月份时，花及城到了人人自危的阶段，即使不是宵禁时间，街上也鲜少有人。

人们出门，多半只是为了买些食物，以及快乐饼干。

而思想局，仍旧没有找出浮须星球的人，是通过什么方式，入侵麇星人的思想的。

kcn究竟是什么，也没有线索，所有的背叛者，都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倔强。

工作陷入僵局，而裴申杰丝毫不慌乱。

这两天，裴申杰左手的手环，又提醒他，玫引的保质期，还有不到两个月。

裴申杰想和玫引好好度过最后的时间。

然而，玫引每天都没精打采的，明明心事很重，却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