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号盒子〈三〉脑控器

犄角人对我做了一个跟随的手势,随后他打开门,门外是一个长长的走廊。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跟着他,走进了走廊。

看到走廊的两侧都是玻璃,玻璃外面,是一个陌生的星球。

地表极其平坦——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进化出了轮子脚。

还有一种感觉,就是荒凉。

寸草不生,只有奇形怪状的建筑,拔地而起。

初检结束,我在心里猜测,他们应该要把我送到实验室一类的地方。

不知道在前方等待我的,是大卸八块,还是基因重组。

我只有一个卑微的要求——不要做**实验。

经过走廊,又穿过一扇扇的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好家伙,我要见的这个,肯定是个大人物。

像我这样一个卑微的地球硬件工程师,不知道怎么是引起了他们高层的兴趣?

最后,我们来到了一个硕大的房间,里面的布置,让我如在梦中。

几十排长长的工作台,上面摆着成堆的物料元件。

每一个工作台上面,都有七八个机械手,在飞快地焊接和组装,速度令人眼花缭乱。

工作台的四周,满满都是架子,依次码放着各种组件:电容、电阻、晶振、芯片、pcb板、天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松香味。

为什么在外星球上,会有一个东莞的电子厂?

我想起曾看过的《2001太空漫游》,里面高度发达的外星人,就在太空里,给地球人虚拟了一个地球上的房间。

里面有沙发电视,厨房卧室,一切如常。

目的是制造熟悉的环境,以防地球人精神紧张。

但是那个房间有bug——比如,书架上虽然有书,但上面没有真正的字。

就像我们在游戏中看到的场景,乍一看有模有样,细瞧全是马赛克。

我走到一个工作台前,随便拿了个电解电容拆开。

里面有两层电解纸和两层铝箔,铝箔分正负极,缠绕方式和次序都完全正确,电解液的味道,也是那么熟悉。

如果说,这是一个模拟出来的电容,那它也是能够正常工作的。

这就是说,其实还是一个真正的电容。

我陷入了一个哲学上困境。

正在这时,门口有人进来。

我扭头一看,差点惊晕过去——居然是老宋和刘勋!

他俩也被复制了吗?

只见老宋笑嘻嘻走过来,说:“原本没想找你来,可实在忙不过来了,再说,刘勋也想你。”

刘勋跟我拥抱一下,说:“你俩先聊,我去看看程序。”

说完,就走向了房间深处。

我现在就像庄周梦蝶,不知道外面的荒凉星球,和这里的加工车间,到底那一部分才是幻觉。

“我刚被抓来的时候,也吓得要死。”

老宋说道,“后来才知道,是这帮傻货,想让我帮他们干活儿。”

我对老宋使了使眼色,暗示那个长犄角的外星人还在一旁。

老宋摆摆手说:“没事儿,他们听不见。这个星球上气体特别稀薄,声波传输太困难,他们没有进化出说话的功能,所以也没长耳朵。他们靠这个交流。”

老宋指了指他们头上的犄角。

“犄角怎么交流?”我想象两只蚂蚁在互碰触角。

“这不是犄角,是天线。他们靠发射和接收电磁波通信。”老宋说。

我终于有点拨云见日的感觉了,事情开始走向我熟悉的领域。

我问老宋:“这到底是哪个星球?”

“比邻星系上的一个行星,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外星语我不会翻译。放心吧,没出银河系,而且离我们太阳系还相当近,只有4光年多点。”

老宋似乎在安慰我,但完全没起到作用。

“是你让他们把我抓来的?”

“不白来。”

老宋爽快地说,“干完这一单,贵金属随你挑,要多少有多少。千万别挑黄金啊,能不能露怯。”

半小时后,我终于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这个星球上的人,用脑电波直接交流,没有办法欺骗别人。

不存在尔虞我诈,和相互猜忌,因此,工作效率非常高,造就了他们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随着资源的过度消耗,这帮外星人,逐渐分成两个阵营。

从良性竞争,慢慢走向要发动大战了。

但他们毫不掩饰的思维,无法形成战争迷雾,一切都像在打明牌。

其中一个阵营的领导人,发现了地球上的思维模式,惊叹宇宙中,居然还有物种可以不说实话,甚至满嘴跑火车。

外星人想学习地球人的先进经验,经过综合调查,绑架了老宋。

这让我对他们的情报工作,非常失望。

老宋这样的水平,在深圳东莞一抓一大把。

看来,外星人的技能树,全点在科技了,策略方面都是白痴,我真想拿本三国演义吓死他们。

他们让老宋设计信号屏蔽器,阻止对方阵营接收己方的脑电波。

我觉得这里有点问题,就问老宋:“外星人这个科技水平,还需要咱们几个货,造这种简单的屏蔽器?”

老宋回答道:“外星人上天入地,就是不会屏蔽自己的脑电波信号。他们没办法说谎,一旦开始设计掩饰思想的东西,这种想法,就会发射给所有人。”

“在他们的进化过程中,有这种企图的人,都被淘汰了。封闭思想的人,会带来很低的生产效率,最终将面临残酷的自然选择。”

“这是他们科技飞速发展的副产品,无可避免。所以,脏活只能我们地球人来干。”

老宋领着我,参观车间,一边走一边说道:“他们的制造业,比地球不知道强了多少万倍,我要的车间,一天就准备好了,各种元器件也是两三天就备齐。”

“要知道很多东西,比如铝,这个星球根本就没有。他们直接从硅原子里,轰击出一个质子和一个中子,来制备铝原子,真是相当暴力啊。”

来到成品区,我看到一顶顶帽子状的装置,堆积如山,每个上面都支着两根小天线。

老宋说:“带上这个之后,他们的脑电波,就不会到处乱跑了,只能发给指定接收的群体。基本原理,就是咱们熟悉的相位干涉。”

刘勋正在一旁抽检,测试信号强度。

“我的设计方案出来后,做出的样机还可以,就是软件必须得刘勋来。我俩忙活了一阵,觉得有必要把你叫来,早做完咱们早回家。”

“那就赶紧开始吧。”我说道。

我一分钟也不愿意,在这个破星球待着。

大概三个地球日之后,两百万套“脑控器”——我起的名字。

交货了。

我们三个站在他们的阵营领导人面前,脑子里面,直接感受到了他的思维。

他让军队试用了一下,对效果很满意。

“你们想要什么报酬?”领导人通过思维,给我们发信号。

我们仨会说话的,嘀咕了一下。

钻石黄金太普通了,还是锎比较值钱,一克大概两亿人民币。

“我们要一吨锎。”

老宋说,“每人一吨。注意千万保存好,不要衰变没了。”

领导人没有丝毫含糊,一吨锎和一吨铝,对他们来说,区别不大。

只是锎的放射性实在太强了,我们没办法随身带走。

于是,约定他们打胜之后,通过虫洞,给我们空运到地球。

白光闪过,我们回到了地球,还是熟悉的电子城一条街。

我们三个仰望着漆黑的天空,知道在遥远的比邻星系,大战一触即发。

很显然,我们的朋友,会取得胜利,因为他们可以隐藏思维,而对方不能。

暗牌打明牌,输赢还有什么悬念吗?

“一吨锎是多少钱?”刘勋问道。

零太多,他有点算不过来。

“别管多少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老宋回答说,“钱多到这个份上,都是数字而已。”

我可没觉得只是数字,在脑子里,默默列着清单。

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里,我需要的东西太多了。

“走吧,先去吃个久违的地球饭。”老宋提议,好像要把上次没吃的补上。

话音未落,又是一束白光从天而降。

什么意思,这么快就把锎送来了?

战争秒结束啊。

然而白光散去,居然是两个人。

我们定睛一看,是竞争对手陈发,和他的那个博士员工。

“你俩干啥去了?”老宋急忙问。

陈发满脸的笑容,不加掩饰,笑着说道:“老宋,我接了个大活儿,以后咱俩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了。”

“什么活?”

“说出来你也不信,外星球的活儿。小孙,咱们最后要的什么来着?”

孙博士说:“钋,十吨。”

“你知道钋值多少钱吗?”陈发得意洋洋,期待着我们震惊的表情。

然而,他看到我们仨如丧考妣。

我们完全没有心情知道钋值多少钱。

因为,看起来对方阵营的人,也想出了一模一样的办法。

这场战争,估计要旷日持久了,两派人都隐蔽了自己的思想,那颗星球,无可救药地要堕落成地球的样子。

我们也注定收不回尾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