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则行又露出了那副志得意满的神色，周皇后听着他的那些话，手心却是禁不住一点点汗湿了。

段则行的话还在继续，“于微末时的助益，分量是最重的，日后，哪怕他们中只有极少数的人真的入仕了，这些人就可以转化成儿臣的人脉。

如此反复，积少成多，儿臣手中自然也就有了可以与之抗衡的人手。

每三年一次科举，每三年儿臣都有一次收拢人心的机会，哪怕最后只有极少数的人为儿臣所用，积少成多，那些也都是儿臣的人脉。

而且，从一开始就扶植起来的人，也比半道归顺的人更加忠诚，这些，便能成为儿臣最初的班底了。”

周皇后神情怔然，似是完全被他所说的话怔住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除非，儿臣挑中的那些品学兼优之人，一个都没有考中。”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儿臣挑中的都是各县郡最出色拔尖之人。除非发生泄题这样的事，不然，他们必然都能上榜。”

周皇后当即出声呵斥，“行儿，你胡说些什么！泄题这样的话岂是能随便说的？”

段则行自知失言，当即就闭了嘴，一副认错的模样。

“儿臣自知失言了，还请母后见谅。”

周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中情绪，这才开口。

“方才你说的那些话，那些谋略，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想到以往段则行的行事作风，周皇后总觉得不怎么相信。

他以前可不像是能想出这些来的人。

段则行也没往自己脸上贴金，他大方承认，“不是，儿臣是遇到了一位高人，是那位高人指点，儿臣才会有这番造化。”

周皇后忙问，“那位高人是谁？”

段则行却道：“母后见谅，那位高人并不想暴露身份，便是对您，儿臣也不能说。”

周皇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段则行却一脸坚定模样，周皇后知道自己再问，他也不会说，便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段则行看着周皇后，认真地问，“母后，您觉得儿臣的这两个长远计划是否具有可行性？”

周皇后似是有些累了，面上笑意有些勉强，但她还是打起精神道：“的确如此，原本母后还一直担心你，现在你有了那高人的指点，行事沉稳许多，母后委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段则行立马露出了高兴的神色，他又问，“那母后可还有其他的计策？若是儿臣还能再给段则远找些麻烦，让他不痛快，也是好事。”

周皇后却是摇头，“母后这脑子不中用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对策来。”

段则行闻言，忙道：“这些事本就不该让母后烦忧，最近天气热，您便好好地休息着便是，莫要多思多虑，若是因为儿臣让母后累病了，那儿臣就成了罪人了。”

周皇后面上也适时露出了一抹疲态，段则行立马道：“既然母后累了，儿臣便也不打扰您休息了。”

周皇后许是真累了，也并没有挽留他，段则行起身便径直离开了。

出了坤宁宫，段则行面上的神色就淡了下去，整个人周身似乎都带上了一股令人不敢轻易靠近的锋锐之气。

许是天气真的太热了吧，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么心浮气躁？就好像有一只猛兽在自己的心中四处乱撞，却又找不到出路。

有德、有禄两个太监跟在段则行身后。

他们是周皇后安排在段则行身边伺候他的，曾经段则行对他们很是信任，但，那也只是曾经了。

段则行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出声吩咐，“你们先回去吧。”

有德有禄互相对望一眼。

有德开口，“殿下，您是要去哪儿？”

有禄也道：“天儿那么热，您可得小心着中暑才是。”

段则行语气平平淡淡，不冷不热，“怎么，本王要去哪里，还要先经过你们的同意？”

有德忙开口解释，“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是说，奴才回去了，您身边就没伺候的人了。”

段则行：“让你们回去你们就先回去，不必废话。”

两人当即不敢多言，段则行大步流星离开，两人恭敬站着，不敢再跟上。

他们都觉得，自从这次王爷回来了之后，整个人好像都变了。

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了，但就是感觉怪怪的。

尤其是在对待他们的态度上，有时候他们觉得王爷对他们没变，还是如往常那般，有时候又觉得，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比如现在，王爷对他们的态度就有点不冷不热，一时之间，让他们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们做错了事。

两个小太监心中究竟如何作想，段则行并不在乎。

他现在只觉得心绪烦乱，是以不想看到那两个尾巴。

他不知道该如何宣泄心中的暴躁，便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走着。

脑中回想着方才周皇后的种种表现，段则行的心头更像是笼上了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他后来说的那番话，其实都是编的。

他并没有找到什么机缘，赚到那一大笔银子，也没有派人去打探过那些学子的信息，给予他们什么帮助。

那些，都是他抛出去的饵。

他想要看看，周皇后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不甘心地想要看看，这辈子，和那梦境，究竟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不想仅凭梦境中发生的事，就给现在的周皇后定罪。

他的心底深处，给他们母子之间留下了一丝转圜的余地。

最后，他们母子之间究竟会发展到哪一步，是会冰释前嫌，还是会重演梦中的一切，就全看周皇后这次究竟会怎么做了。

段则行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十分坦然地接受和应对这件事了。

但真正事到临头，他的心口还是会忍不住发疼。

脑中思绪纷乱，不知不觉间，段则行就走到了御花园中。

花园中群花争相绽放，开出一片绚烂的姹紫嫣红，但是，面对这番美景，段则行却是无心欣赏。

他正要离开，忽的就听前方传来了一道带着焦急的声音。

“娘娘，不好了，扑扑飞到树枝上，自己把自己给缠住了。”

段则行的脚步倏而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