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棣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最终，他说出的却不是答案，“罢了，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想其他。”

夏姬自然不乐意——倒不是为了难为承棣，而是因为，她实在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好，让承棣如此放在心上。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也不过是想给心中的小窃喜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是有什么不妥吗？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夏姬做出有些委屈的样子，故意撒娇。

这样的小心机，承棣当然也是不讨厌的。

不仅不讨厌，甚至当看到夏姬表情的那一刻，承棣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便已经缴枪投降了。

“你应该已经不记得了。”承棣说。

他顿了顿，又轻笑一声，“算了，就算不记得，也无所谓了。”

夏姬愣了一下，显然是这回答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了。

“我的母妃被人冤枉惨死后，谣言四起，不论是那些善妒的妃子，还是闲言碎语的长舌妇，他们都对我的身份大造谣言，说我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

承棣淡淡的说着。

“父皇斟酌之下，便将我送往了军营，说是要好好磨砺我。其实我知道，哪有什么磨砺，他不过是想让我在军营自生自灭，少一个麻烦罢了。那一年，我才九岁。”

夏姬怔住了。

她知道承棣身世凄苦，却没想到，他竟然从小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也难怪他总是那么冷漠，想来他小时候就经历了那么多，内心早已失望，所以对万事万物才这样淡漠吧。

并不是因为他不善良，只是因为，或许承棣觉得，那些都和自己相隔太远，因此他才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

夏姬这样揣测着，看向承棣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

承棣却只是用平静轻松的语气，叙述着他在军营中遭遇的白眼与欺凌，仿佛这一切并不是他所经历的苦难，而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然而，他越是这样事不关己，夏姬就越心疼难过，甚至在心中胡思乱想起来：

子羿才九岁，就要去搬运那么重的兵器和盔甲，双手磨出血泡的时候，他会哭吗？

虽然他贵为皇子，可是他被打发到军营来，周围人应该十分清楚他已经没了什么靠山，一定会欺负他吧？

那些严厉的军官打他的时候，鞭子抽在身上，子羿会痛吗？

还有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是会想家，还是会想着自己的未来……

似乎是察觉到夏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承棣停下来，柔声问，“听累了吗？”

他的声音将夏姬的思绪拉回来，夏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给了承棣一个拥抱。

承棣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夏姬竟然会不打招呼，直接作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夏姬。

可是，内心的声音却让他不要这样做。

他一直都想与她更加亲密一些，不是吗？

那个给了她唯一温暖的女孩，那个让他视作太阳的女孩，那个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女孩……

承棣早就想拥抱夏姬一次，这是他无法告诉他人的私心。

“不要推开我。”

夏姬闷声说着。

“我已经推开过你了，这一次，我不会放手，所以请你也不要推开我……”

她轻声说着，声音里似乎带了些许哭腔。

承棣不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但理智与感情的较量中，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轻轻地将夏姬的手从自己身上放下，低头道，“子姬，你是承天祈的……”

“我说过，我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夏姬焦急道。“承棣，我并非是因为被他抛弃，急于寻找一个替代品才来找你的，我只是……”

她忽然沉默了一下，不知如何说出口。

实际上，连夏姬本人也无法解释，她对承棣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改变。

自然，改变的原因是因为重生，可是这些话当然是不能对承棣说的。

那她又该怎么说？说她错了，说她是被承天祈挑拨？

无论哪一种，她都无法说出口。

不管怎么说，她对他还是心有愧疚的。

“只是什么？”承棣轻声问。

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已经平日那样淡漠冷酷，反倒带了些许温度。

这是只属于夏姬的特权，只有在夏姬面前，他的情感才会有所起伏，他的情绪也会暴露给对方。

“……如果我说，我对过去的事情感到后悔，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耻？”

夏姬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大着胆子问道。

承棣回答，“我说过，左不过是远离朝堂纷争，于我来说，倒也清净。”

此时此刻，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怪她。

这样的温柔，在夏姬看来既是解脱，也是另一种愧疚。

“不必想那么多，你先把自己的伤养好。”

承棣说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将其舒展开。

他着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察觉到气氛的尴尬，夏姬赶忙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还没说完，你到底为什么非我不可？”

承棣有些无奈，“你果然不记得了。”

但他还是细细说了，“有一次，我感染了风寒，军中无人医治，他们把我抬到了乱葬岗丢弃，想直接把我这个累赘丢开。”

提起“乱葬岗”三个字，夏姬心总一动。

她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熟悉的记忆在自己脑海中浮现了。

就像是冲破封印的魂灵，回到了他们该回去的地方……

没定她仔细琢磨，就听承棣说，“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你。你治好了我的病，照顾了我七天，告诉我你叫夏姬。”

“小一？”

夏姬惊叫一声，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就是小一？！”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承棣的嘴角，终于不受控制地勾起，勾勒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你还记得。”

他笃定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就像是寻回了失落多年的宝物。

夏姬愣愣地看着承棣，许久，才长叹一声，脸上带着惊讶的笑容，“原来……那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