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琼玖！”

外头鞭炮噼里啪啦震天响，可老白家宅子传出的愤怒吼声比外面的声还大。

“干嘛呀？”

琼玖拿着那本生日礼物，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被打断，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走过来。

“把你狗儿子弄走，连家都不会看成天就知道吃，冻疮药它都想舔，是不是傻？给你吃，给你吃，吃死你得了。”

“黑儿！走，咱别理她。”

“站住。”

“干嘛？”

“给我把水倒了！”

白玉京张牙舞爪的翘着手指头，手上抹满药膏跟被卤完的鸡爪似地。

“给你懒的。”

白琼玖嘴上不乐意，可实际行动却十分实在，端起水盆就往外走。

“琼玖收拾好没？”

“来啦！”

“妈就不进屋了，跟你吴婶去村口等你，快点啊！”

腊月二十九，何蒖珠约上老邓家他婶子吴双一起去买年货，虽说这几天没少上街买东西，守着饭店家里吃的喝的也都齐全了。

可女人么！花钱哪有个头，总是觉得缺点啥，买完这件，又想起那样没买。

往常都应该带着玉京的，可今年玉京手上冻疮太严重，出来进去，一冷一热，可遭罪了。

两家的女人便各带上家里俩半大小子去逛街。

“回来！”

白琼玖刚倒完水，拿着围脖正打算出去，又被玉京叫住。

白玉京用唯一没得冻疮的两根小手指头和一根大拇指，好不容易从包里掏出个信封递给他。

琼玖一翻，眼睛都直了，里面最少有五千块钱。

“妈肯定舍不得给自己买什么好东西，你跟邓小胖有工夫去趟金店，给妈挑个金手镯或者金项链。苦一辈子了，也得让她享享福。剩下的钱帮我买点上档次的年货，过两天我得去看看宋爷爷、秦伯伯，还有七叔、白叔，反正你多买点，今年去拜年的地方多。剩下的钱，你自己看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别舍不得。去吧！”

前一刻姐俩还格机呢，这会儿玉京就拿钱砸亲弟弟，还送给他一张土豪一样的笑容。

眼下琼玖也是见过钱的人了，自己手里也攒下点钱，本打算给妈和姐姐买点什么，好么，跟他姐一比，他那几百块钱立马拿不出手了。

“瞧你嘚瑟的样！”

心里又高兴又郁闷，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替家里的女人们遮风挡雨。

可能这就是青春期的苦恼吧，只是白家的小子跟别的孩子愁的不一样，早熟的可以。

“揣好，别叫人摸去了，年前街上扒手多着呢。”

“行了，我知道，到了街上，我先去给妈买首饰。”

琼玖特意回屋去背上玉京头两天给他买的纯皮斜跨背包，最近男孩女孩都流行背这种包，好看是好看，可琼玖还没舍得背过一回。

这包三百多块钱呢，可白玉京自己还背着军绿色帆布的布包，洗得都泛白掉色了，都舍不得给自己买个好的。

琼玖走在跟何蒖珠汇合的小路上，寻思给她买点啥，白玉京不缺衣服，再说她那肤色挑衣服太困难了，买不好还得挨顿骂，还是买包好，用不着花太多心思。

两家女人带着俩孩子，坐上了去城里的公交车，好在莲花乡是终点站，没什么人，四个人都落着坐了。

老破的汽车，全是汽油味，还没启动，车就出了点毛病，司机把前面跟千年王八壳一样大的盖子打开，车里顿时飘散着让人直犯恶心的味，跟烧糊的汽油似的。

这年头的汽车都这毛病，走着走着，就得修一修。

还好车窗是老式的，密封性一点不好，四下漏风，冬天坐车里不带个屁股垫，都能越坐越冷。

尤其是这往乡下跑的客车，一跑起来车屁股后都直冒黑烟，得亏车太破，要不然真能薰死个人。

老司机上手，三两下就解决了问题，重新打火之后，汽车终于晃晃当当开了起来。

琼玖正拿着书坐倒数第二排看呢，旁边的邓旭东手里拿着黑白的游戏机玩俄罗斯方块，他妈闻到汽油味恶心，叫他把兜里的话梅糖拿出来，他从兜里抓了一把递给吴双跟何蒖珠，突然想起来兜里还有俩棒棒糖，给琼玖拿了一颗，琼玖没抬头，直接把棒棒糖揣兜里了。

小胖子撕了糖纸打开窗户打算扔出去，一抬头看到一辆擦肩而过的小汽车，他麻溜推推还在看书的琼玖。

“哎，玖儿，你看那辆马，酷不酷？我感觉比夏天老来找你姐的白色宝马都帅！这是啥车啊？”

琼玖立刻望了过去，是一台黑色车，再看车标，终于放下心。

“那是奔驰。”

“车牌是哪的啊？三点水加个户口本的户念啥？”

琼玖用书敲了他脑袋一下：“地理课你都学啥了，沪是上海的简称，都初二了，还不知道啊？”

上海？琼玖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奔驰停到村子口，打听完之后，司机就从后备箱拿出一堆东西，然后跟着从后面下来穿着黑色羊绒大衣的男子一块儿往村走。

“哎，她顾婶，你快出来看看，来了辆可好看的车了！”

那文君偷鸡不成倒是一把米，床没要回来，还被警察叫去教育一番，回头就大病一场，眼见着下眼袋都耷拉了。

一听外边议论纷纷，连买卖都不做了立马冲了出来。

“是不是晓敏回来了？”

外边不少大人孩子正围在汽车附近。

“哎，你们看这是啥车？”

“没见过，看这锃明瓦亮的车漆，可得值不少钱。”

“刚才那小伙长得老材料了，说是来找老白家黑丫头的。”

“可不是，老白家是祖坟冒青烟了……”

那文君本来合计是自己女儿回来了，没成想人家是来找白玉京的。

看着气派的大汽车眼睛更红了，斜着嘴角讥诮道：“都看什么看呀，这叫奔驰，真没看出来，老白家那黑丫头，有这等本事，长成那模样，还能勾搭上这么有钱的金主，难怪把厂长的儿子都甩了。”

她恨不得把白玉京扔油锅里炸了，都不解恨，嘴上一点余地都没留的损着白玉京。

“小敏她妈，你也赶紧叫你家小敏多跟人人家学着点，哪天也给你领会来个开大奔的女婿。”

说这话的是村里老李家的二儿子，人称李二狗，没啥能耐，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样，欠愣愣的，得谁都想开玩笑，平时村里人一听，跟着不咸不淡一乐呵，也就过去了。

可惜今儿撞铁板上了，那文君死死夹了他一眼：“李二狗，你少给我嘚瑟，怎么着，刚娶了媳妇，还敢这么不着调，信不信我把你耳朵拧下来喂猪吃。咱小敏将来肯定找的更好，什么破奔驰，谁稀罕呀！”

村里人顿时一窝蜂的调侃。

“呦，这都看不上。”

“那当然了，人家想当年可是村里的大美人，她看得上谁呀？”

“吹牛吧，都半老余娘了，还美什么美，要我说，人家白玉京长得是磕惨点，可手段高呀，会赚钱，更会找男人……”

那文君气得把小卖铺的门一甩，“桄榔”一声，干脆关门了。

可外边老老少少一点没受影响，越聚越多，嘴也毫不留情的议论白玉京，怎么怎么能挣钱，连男人都找的这么牛，没一个人打算停下的，估么什么时候车开走，这话茬才能停下。

白玉京在家看参考书，突然外边有人敲门。

“来啦！”

门刚一开，黑儿就跟圆滚滚的火箭筒一样蹿了出去，好像对白玉京骂它没用不满似地，看到陌生人嗷嗷使劲叫，叫得都满嘴唾沫星子，也没打算停下。

人家站外边进不来，玉京手也不方便，上脚想把狗踢屋去，可黑儿吃的太好，一脚踹过去全是肉，绕过玉京这个残疾人，又朝门口的人冲了过去。

“给你能耐的，再叫唤，我就趁白琼玖不在家，把你给炖了。”

黑儿随着越来越大，已经能看得出长了张德牧的大长脸，都说德牧的智商相当于七八岁小孩，黑儿的种纯不纯不知道，但智商不低，除了故意耍赖的时候不听话，要不然什么话都能听懂。

听白玉京说要炖了它，麻溜闭上嘴，甩着两只还没立起来的肥头大耳，像个大尾巴狼似地晃了两下尾巴，贱嗖嗖的在她脚底下拱了拱，然后滋溜钻进琼玖那屋，进了屋还把门带上了。

玉京举着手，尴尬的看着门口站着的男子。

“我能进去了么？”

玉京赶紧点头，让人家站门口大半天，也够不好意思了。

把人让进堂屋，想从窗台上拿出两罐荔枝汽水招待罗宇，可俩手却残疾的跟猪蹄子似地不分瓣，半天弄不出来。

“我自己来！小吴。”

“好的，老板。”

司机挺机灵，给罗宇拿完汽水，就说到车上等着。

这会儿没人了，玉京说起话就直接多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罗宇微微一笑：“昨天。”

短短半年，已经物是人非，他笑起来再没有初见时那样阳光灿烂，曾经嬉皮笑脸跟她要鸡爪吃的年轻男子越发沉稳，比上次回来时，还气场十足，不笑的时候，跟罗杰像亲哥俩似的。

刚才开门的时候，玉京以为是罗杰呢，吓了一跳，以至于现在坐罗宇对面都有种打怵的感觉。

“打算什么时候走？”

刚问完人家什么时候回来的，就问人家什么时候走，罗宇心里苦笑，她到底多不待见自己。

“最晚初八。你的手……”

“啊……没事。”

玉京把手藏在下面：“那……你回来怎么也不多陪陪家人，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啊。”

罗宇一点没嫌弃汽水廉价，喝了一口，看着越发高挑的玉京：“我没有你的号。”

“啊？”

这借口也太蹩脚了……罗晶明明有她的手机号，就算没有，问一嘴不就知道了，干嘛撒这谎啊。

她越发不懂罗宇到这来的目的了。

“玉京！”

“嗯？”

罗宇看着她充满戒备的眼神，心里特别不好受，把语气放得特别轻柔。

“你还记得以前你跟我说的事么？”

“哪件啊？”她说过的话多了，尤其跟罗宇根本没说过几句着调的话。

“你说让我拿五十万，就跟我一起开厂子生产泡椒鸡爪，这话还算数么？”

白玉京看了眼他拎来的大包小包，还有他手边放着的密码锁手提箱。

以前香港电影里老演，黑色手提箱不是装的现金就是金条，刚才她就寻思过，现在看来真叫她猜着了。

“不是，你等会儿……”

她得好好想想，什么时候说过让人家掏五十万开厂子。

可罗宇已经把皮箱的密码打开了，转过来的时候，是满满当当的毛爷爷。

“这里是一百万，其中有一半是你帮我们家开奶茶店，答应给你的百分之十的分红，剩下五十万，我想跟你一起开厂子。”

白玉京惊呆了！

这真是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