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熹微面露悲戚，心中一片茫然，有些呆愣的开口：

“神尊，若是这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生命，不去追寻道，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什么意义…”

符鹤缓慢的重复了一遍，脑中浮现出那张娇俏美艳的面孔，纤长卷翘的睫毛遮住了他眸中的波澜：

“或许，她便是我苦寻多年的道。”

鬼使神差冒出的这句话，叫符鹤心中一惊，但话已出口，再否决…

他…有些不愿意。

“神尊！”

熹微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只觉得世界都要崩塌：

“您…”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神尊时的情景。

那时，符鹤还只是上仙。

普陀山紫气环绕，正是出天材地宝的征兆。

无数仙人汇聚而来，往常总端着倨傲高冷的架子，清心寡欲的仙到了这时候都红着眼睛，立起防备警戒的姿态，生怕好处都被抢光，自己捞不到半分。

**、贪念原来不只出现在人身上，仙也有这样的阴暗面。

实在是太丑陋了。

他当时刚开仙智不久，凭着对宝物感应的本能飞到这里，偷偷混到后方看热闹。

好奇的脑袋四处张望之际，看见了眸光冷淡的同他一般站在后方看热闹的符鹤上仙。

符鹤的眼神太冷静了，冷静到好像普陀山要出的不是能让境界提升的宝贝，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仙草。

符鹤兴致缺缺，站了不过几个呼吸便打算离开。

他立即运起自己不算熟练的仙术，因为着急跌了一个跟头，是以跪拜的姿势出现在符鹤面前的。

符鹤像是见惯了这场面，丝毫不惊讶，语气淡淡的说自己不收徒。

他立即红了脸，羞赧的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然后好心的告诉符鹤，仙宝马上就要出了，这个时候离开太亏了。

符鹤奇怪的看着他：

“这与我何干？我并不需要此物。”

符鹤的目光太过坦然清明，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解释道：

“仙宝可以提升境界，来这里的仙都是为了仙宝。”

他到现在还记得符鹤听完这句话后自信又随意的笑容，以及那句淡然又掷地有声的话：

“修炼若只是为了提升境界，太过无趣。我这一生只为道而奔寻，境界高低，不过虚妄。”

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玄乎另类的说法，傻乎乎的问：

“那，什么是道呢？”

“道，是冥冥中的天道法则。”

符鹤轻微的皱了眉，似乎有些苦恼：

“又不止如此。生命的意义尽在其中。”

他其实听不太懂符鹤的话，但是他被符鹤周身淡然随意如雪似鹤的风华吸引住了。

这和他看见的其他道貌岸然的仙截然不同。

他想，这才是仙该有的模样。

不为七情六欲所束缚，高洁如玉。

他也想要成为这样的仙。

于是，他死皮赖脸奋不顾身的跟随符鹤，去追寻连符鹤自己也说不清的道，并以此为终生的使命。

坚守了上千年的信念在此刻轰然倒塌，一滴艰涩的泪滑过面庞，他痛苦又彷徨：

“神尊您的道怎么会是阮柠上仙呢？”

神尊应该心无干扰，万事不萦于怀，就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在乎，随意又淡然地说上一句我不需要。

怎么可以被情之一字困住呢？

这样的神尊和先前痴迷天材地宝的仙有什么区别？

到底熹微是自小就跟着自己的，符鹤忍着心中的不耐，说道：

“熹微，你所谓的道究竟是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刺入熹微心口，他面色惨白，惶恐无措如潮水一般压倒了他。

他追寻的道是什么？

他追寻的道就是紫徽神尊啊。

可神尊的道……是阮柠上仙。

如果他的道没有错的话，那神尊的道…又有什么错呢？

但这样是不对的啊，神尊大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电光火石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生根发芽。

如果阮柠上仙不存在了，那么神尊会变回之前无欲无求的模样吧。

半晌，他声音干涩地说：

“可是阮柠上仙情劫已破。”

说完，他便神色仓皇的离开了。

符鹤不知熹微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念着那句阮柠上仙情劫已破二字出神。

他不懂，折磨为难他两世的情，为何她就能轻易放下。

回来之后，甚至都不愿意再见他一面便匆匆下界渡劫。

明明她后来也是喜欢他的。

明明是她说要一直陪着她的，生生世世。

他甚至发了誓的。

可最先离开的却是她。

不对，这些都是渡劫时发生的事，怎么能当真。

他是符鹤，不是蔺子砚。

可否定蔺子砚就是否定他与阮柠的情。

这个念头一产生，他心尖一痛而后疼痛蔓延至整颗心脏。

他愣怔的摸着心口，痛意钻出了胸膛粘上指尖，他忍不住蜷缩了下手指，而后衣袖一挥，身影出现在了司命面前。

“阮柠上仙选中的命本在哪？”

司命眨了几下眼睛，小声说道：

“命本已经融入命盘了。”

言下之意是取不出来了。

放命本时，司命并没有翻阅，故而也不知道阮柠到底选了哪一本。

“她渡的什么劫？”

“苦劫，哦不，应该是死劫。”

命本架就像藏书阁一般浩广，他只知道阮柠去了苦劫、死劫那个方向拿的命本。

“应该？”

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司命拿出一个小圆盘：

“小仙这就演算一番。”

“不必。我亲自下界寻她。”

“什么？”

司命抬起头，眼前却已是空荡一片，他皱眉大声说道：

“神、神尊，您不能干扰历劫啊…”

无神应答。

阮柠正要接过齐三公子递过来的伞时，手腕灼热，冷不防被烫到，她手一抖，那把伞便掉在了地上。

不远处隐去身影的符鹤低头看了一眼腕间发着白光的情丝绕。

月老所言不假，果然只要被情丝绕缚住，便是投胎转世也躲不开追踪。

身后的小丫鬟立即蹲下身把伞捡起来，阮柠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伞，歉疚的笑了：

“抱歉，方才有些手滑。”

齐三公子立即摆摆手，说没事，而后他将签书拿出来，动作认真而小心，目光里充满着柔情：

“阮姑娘，大师说你我是三世情缘。”

符鹤立即皱起眉，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签书。

阮柠轻轻的笑了，语气柔和：

“齐公子，求姻缘自然会听到这些话。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符鹤的脸色好些了，他跟着阮柠回了房间，丝毫没有觉得这行为有什么不妥。

小丫鬟收好伞，好奇的凑到阮柠面前：

“小姐，齐公子似乎喜欢您呢。”

“所以呢？”

“如果齐公子来提亲，您答应吗？”

话一落地，脖子里窜入一股冷气，小丫鬟摸了摸脖子，瞥了一眼窗户。

关的好好的，怎么会有风。

阮柠支起手腕，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这话是齐奉衡让你来问的？”

“小姐怎么知道？”

小丫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小丫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嗫嚅道：

“齐公子今日送了奴婢一盒甜糕。”

“一盒甜糕就收买你啦。”

阮柠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不争气的小丫头。”

“也不是甜糕啦，奴婢只是觉得齐公子长的俊秀对小姐也好，奴婢也是想…”

“想撮合我们？”

阮柠笑了，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小丫鬟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

“那小姐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