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番外五

小院里安静得出奇,倒不是别的,就是没有一点人说话的声音。

夏瑾时进了从未住过的偏房,脸上表情不大好看。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夫妻之间竟然会为了床上的一句话第一回争起来;更想不到,阿宁如今也这般狡黠,非把那样的话放到那样的时候去说。

他都不记得的事,阿宁便要他去认。

别的事也就罢,还偏偏是认不得的生孩子。

生孩子生孩子,生个驴蛋呢生!

夏瑾时从早上愁到现在,宁芳篱非执着于此事,揪着死不肯放。夏瑾时也不愿在这事上退步,又不能敷衍哄骗她,只好躲债似的躲了一天。

明月高升,眼看这一天就要过去了。夏瑾时抬头想,这么长时间总该没事了吧。

结果进了正房,宁芳篱高高兴兴迎上来,一开口就是:“想通了,同意了?”

“……”

夏瑾时只觉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地疼。

“我想不通,只能你想通了不再跟我提这事。”

宁芳篱细眉轻挑,露出三分挑衅的笑,“哦?巧了,我也想不通,只能盼着你顺我了。”

揉着额角,夏瑾时泄气一般:“你怎么就非要生孩子?我真想不通,生孩子能有什么好。”

“好不好,生了才知道。”

“哦,那我觉得不生最好。”

“啧,这事你昨晚都答应我了,不能出尔反尔!”

一提起这个夏瑾时就恼,瞪她:“我怎么答应的你不知道?床上的话,我自己都忘了。是你自己趁机诱哄我答应的,不能算。”

夫妻之间,日防夜防,床上难防。

听这话,宁芳篱应该会笑,夏瑾时是这么以为的。

谁成想,人家眉尖一蹙,唇角一含,眼里的委屈就涌了出来。

“怎么,你说过的话不能当真?那你从前跟我说过的话都是假的了?我也不是没想过我们会有翻脸的一天,可你这也太快了,我、我——”

“我”了半天没说出来,反倒是眸子里水光渐凝,眼瞧着就要哭出来了。

“……”夏瑾时喉间一梗,明知她是故意的也受不住。声弱下去,“我哪有,你这是胡搅蛮缠,别的话都是真的,只这次是你诱我,做不得数。”

“胡搅蛮缠?”宁芳篱好像受惊一样抬起头,“原来我在你心里已经是胡搅蛮缠的人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

“你果然变了!”

“……”

“你——”

后头的话她没机会说出口,因为夏瑾时上前来捏住了她的两颊,她整个嘴唇别捏得嘟起来,像条小鱼似的。

夏瑾时恨恨盯着她,“你可拉倒吧,你也就每次坏心眼要做什么事的时候话多多!”

宁芳篱就是故意的,她看着夏瑾时纠结又发愁的样子心里其实都快笑出来了。

这会笑不出来了,她有些不爽。

“松、开。”

她说话不方便,口涎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感觉。

夏瑾时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整个人跨开面对她,这时候更是微微放低了身子坐在她腿上,连着也压到了她两只手。

他本就沉,又刻意不收力气。宁芳篱颇有些吃重,眼睛都要瞪出来。

“起、开!”

夏瑾时不听,得寸进尺:“我不会同意的,你还是趁早死心。”

一直闹腾的宁芳篱,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安静下来。

夏瑾时以为她听进了自己的话,就放开了她。轻叹了一口气,他伸手缓缓滑过她的眉眼、下颌,“孩子是累赘,没任何好处。但凡对你有一点点好,我怎么会不同意?”

宁芳篱仍是静默,只眼睫颤了两颤。

夏瑾时还听不到她说话,低头去看她的眼睛。

这一看,被那两只眼里的水光给晃了神。

夏瑾时几乎是完全懵的,“怎、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碰也不敢碰,只是切切地看她。

宁芳篱撇过头。

夏瑾时将她的脸转过来,却见两行清泪从那眼眶滑落,如珠似玉。

这回男人是彻底惊了。

从前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苦楚、委屈没受过,可宁芳篱几乎是从未流过泪。

夏瑾时慌了手脚,他连忙起身,弯着腰伏在她面前。

“不是,怎么了?我真惹你生气了?你说,我认错。”

可不管他怎么样,宁芳篱只是默默垂泪,甚至在他的言语之下更加抑制不住。

夏瑾时着急,把人拢在怀里,好长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芳篱先是避着他,后来攥住他的衣领不松,眼泪很快濡湿了那一片,哭得伤心动情。

后头,夏瑾时隐约意识到什么,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出苦笑。

“别这样,我会慌。”

宁芳篱终于哽咽着说了第一句话,她说:“若是我以后不在了,我想有孩子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她不希望他总是把所有的心神放在自己身上,若是她去了,她都能想得到他了无牵挂随之而去的结果。

可是一个人不该完全以另一个人为存在的理由。

若是有个孩子,他或许能改一改这偏激的性格,也能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好好陪着他。

夏瑾时默了片刻,手上安抚的动作停了下来。

“可你要是不在了,我随你而去不好吗?天地那么大,你叫我一个人,不怕我孤单吗?”

他的嗓音沉而低,像是月下海边的礁石,沉静但伤悲。

这话让宁芳篱止住泪,她抬起头望着夏瑾时,眼神透出惊讶:“你知道?”

“但是你不想让我知道。”夏瑾时回。

所以他就装作不知道,不知道她间断地换着药吃,不知道她其实命数难长。

这是件悲伤的事,但并不是无法预料。所以过了最初的悲愤之后,夏瑾时就把自己的死期定了——与妻同死。

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宁芳篱瞬间明悟。眼中再次淌下滚烫的泪,她不知是气还是舍不得,“不,我不同意!”

“我绝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