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薄暮。

一艘轻飘飘的小船逐渐靠岸。

“王捕头，到地儿了。”

倚靠在船舱里打盹休息的王捕头钻出了船舱，伸了个懒腰，随口问了一句。

“多少钱啊？”

“王捕头这说得哪儿的话，不过是顺路走了一遭，怎还要钱呢？”头发花白的老船夫陪着笑脸，摆了摆手，“王捕头直接走便是了。”

“那怎么好意思……”王捕头站在船头，猛地一拍脑袋。

“对了，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老船夫眼神疑惑，下一刻便注意到王捕头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脚边。

那里放着一包吃食。

是他舍了一整日的渡船钱买的烧鸡，本是想要晚上带回去给孩子解解馋。

他顿时醒悟过来，强忍着肉疼，将东西送了过去。

“王捕头，您的烧鸡可别忘了。”

王捕头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脑子，整天忙活案子都忙傻了，对！我的烧鸡！”

“唉！这几日可把老子累惨了！”

“可得弄只烧鸡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他跳上岸边台阶，举起手里的烧鸡，朝着老船夫示意了一下。

“多谢了啊！”

他仿佛没有看到老船夫逐渐难看的脸色，大摇大摆地转过身，走入了昏暗。

老船夫双手合握着船楫，指节抓得森白，双目死死瞪视着王捕头的背影，直至王捕头再也看不见，他嘴唇颤抖，狠狠吐出了一个字。

“呸！”

……

天色黯淡下来。

冷风渐起。

王捕头将身子整个裹在公服下，双手不断搓合着。

“他娘的真冷啊。”

“看来明天得向簿房那儿支使个棉衣了。”

“不然这活计谁特么干？”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朝着自家走去。

“王捕头！”

寂静之中，不远处冷不丁突然冒出了一道声音。

王捕头吓了一跳，赶紧扭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巷口，一个随从提着灯笼站在那里，支起了一方光明。

光亮之中，一个披着大氅的少年兜手而立，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

“方少爷？”

王捕头愣住了。

“王捕头，天寒地冻地，鄙人在醉仙楼定了桌席，不如一同去醉仙楼饮一杯水酒驱驱寒？”

“醉仙楼？吃酒？”

王捕头喉咙微微滚动，肚子里的酒虫好似一下子被勾了出来。

……

夜色沉沉，寒风瑟瑟。

房间里却早已生起了火炉，满室温暖。

“这……这醉仙楼的酒只能算作二品，老子我曾经喝过县尊大人的酒，那可是真正的美酒！”

王捕头提着个酒壶，半醉半醒地大声吹嘘着。

不过一顿酒的功夫，两个此前只有一面之缘的陌路人便称兄道弟，引为知己。

“待到来日有机会，为兄一定带给你品一品。”

方胜坐在对面，面色如常，手上轻轻摇晃折扇。

“那便多谢王捕头了。”

转而，他的脸色变得踌躇起来，似有些难以启齿。

“其实此次找到王捕头，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尽管说便是了，你我兄弟有甚见外，只要为兄能做的，一定帮你解决！”王捕头醉醺醺地打着包票。

方胜顿时面露惊喜：“那就太好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交给了王捕头。

“小弟想托王捕头帮忙找下这个人。”

“找人？那你算找对人了，整个宁安县，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人……等等！”

王捕头一边说着一边往画像上看去，突然错愕地望向方胜。

“不是画像？你这是什么？”

方胜无奈道：“是身形，我并没有见过那人的相貌，只知是这般身形。”

“驼子？”

“嗯。”

“拄着拐杖？”

“嗯。”

“就这就没了？”

“嗯。”

王捕头虽然酒喝得多，但脑子并不浑。

“整个宁安县的驼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连人样都没见过，让为兄如何去找？”

“确实不大好找，不然何至于让王兄出手……”

方胜想了一下，道：“那人声音沙哑，应该不难找到。”

“还请王大哥帮小弟找下此人。”

王捕头仰头咕咕咕灌了一大口水酒，“啪”地一下放到了桌子上。

“帮你找找便是了，但话得提前说好，能不能找到，为兄可不能作保。”

“那便多谢王兄了。”方胜闻言大喜，举起酒壶给王捕头斟酒。

“对了，王兄，不知易府的灭门惨案可有进展？”

“易府？”

王捕头脸色茫然，“哪个易府？”

方胜：“……”

“哈哈！逗你的！县里的士绅大户，为兄怎会不记得？”王捕头突然大笑。

“易府的案子有了些眉目，不过……”

王捕头的脸色陡然严肃起来。

“为兄劝你，不要牵涉其中。”

“……会死人的。”

方胜瞳孔骤缩，心底只有两个字。

【不详】

看来这位捕头，果然知晓一些。

“好了，不说这种晦气事儿了。”

王捕头将酒一饮而尽，有意引开了话题。

“方少爷可知，衙门最近丢了一件宝贝。”

“宝贝？”

“准确来说，是朝廷的宝贝。”王捕头用筷子沾了点酒，在桌子上勾画出了模样。

方胜望着桌上的图案，哪怕心底翻起了滔天巨浪，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这是什么？”

“是个洋玩意儿，听说是前些年围剿海寇得到的。”

“跟咱们的日晷一个用处，计时用的，叫什么表……”

“怀表？”

“哈！对，就这个名字，方老弟果然是见多识广。”

“这算什么宝贝，我前些年也爱玩这东西，不过是稀罕货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

王捕头正欲解释，突然一道尖锐的女人叫声乍然响起。

出事了？

王捕头瞬间酒醒了一半，大步走了出去。

只见隔着一个凭栏，对面的人们惊慌失措地叫喊着，骚乱不止，乱做一团。

……

“妈了个巴子，这还让不让人休沐了！”

王捕头脸色微变，嘴里骂骂咧咧。

他摸着怀里的铁叉，朝着方胜拱了拱手。

“方老弟，你先在这里等会，我去看个究竟。”

方胜温和地点了点头。

“公事重要，王兄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