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郑气又询问了一些有关应龙部民生与战力水平的情报，早有准备的胖子对答如流，很快便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

说完这些，见郑气缓缓闭目开始沉思，早上本就没吃两口东西的胖子张嘴伸了个懒腰，转身拍了拍坐在旁边冲盹儿的皮秀之：“秃子，中午了！跟我走，咱吃饭去。”

“诶？”清醒过来的皮秀之茫然眨眼，“咱们不等老大了吗？”

胖子随意摆手：“不等啦！老大经常这个样子，一进状态就谁都叫不醒，咱们先去小店垫吧几口，回来时候给他打包点菜就行了～”

随着戴劲和皮秀之逐渐走远，原本一直靠在墙边的女娲缓缓来到郑气身边。

这时，原本装作进入思考状态的郑气蓦然睁开了没有焦距的双眼：“陛下，你还在吗？”

“我在。”女娲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发现了什么？那两个人不是你的同伴吗，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郑气平静摇头：“他们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算计，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暂时不要让他们知道真相为好。”

院落中的空气沉默数秒，女娲再次问道：“你所说的真相……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胖子被人骗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情节曲折的诡异杀人案，他从头到尾看到的东西都是别人故意抛出来的。”

“哦？”女娲的声音里夹杂着几丝疑惑，“那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人的具体身份我还无法确定，或许是四方敌国派来的间谍，或许是人族某个处心积虑的叛徒，又或许他就是应龙部族长本人。”

“什么！？”听到郑气提起“间谍”和“叛徒”，女娲原本还稍显慵懒的神色顿时大变。

面具天赋暂时关闭，紧箍咒术的痛楚也被抛诸脑后，再次现出身形的她直接坐到了郑气对面：“此话怎讲？”

郑气面色从容地呷了一口茶水，语气不疾不徐说道：“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

陛下你也知道，我和胖子出身人界，那边目前正处于某种可以称之为威慑纪元的和平时代，铺满大街小巷的摄像头在信息技术的支持下足以令大多数阴私诡谲都变得无所遁形。

因此，凡是发生在我们那边的命案，除非是完全随机的流窜式公共杀人，否则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精力到现场排查，破案并抓捕犯人这些对与警察而言并非难事，受此影响，‘命案’在胖子看来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还会在第一时间提起他想要‘破案’的兴趣。

胖子在正常状态下只会使用比普通人稍高一点的强度进行思考，那种状态下的他在看到案情线索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朝他认为最有可能的方向去想，这样就容易陷入到他人预设的思维定式中爬不出来。”

“所以……”女娲藏在面具之后的精致柳眉微微蹙起，“你朋友的判断局限和应龙部族长的死有什么关系？”

“陛下不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

再饮一口茶水，郑气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我们换个角度想想，幕后之人等的或许并不是胖子，毕竟受限状态的胖子和八荒中正常旅人的思维水平是差不多的，后者虽然不会第一时间跑去破案，但其无疑也会在第一时间被‘族长死亡’这件大事吸走全部的注意力。”

“你的意思是说……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是想借着‘应龙部族长之死’来掩盖什么？

……你这判断有何依据？”

郑气自信一笑：“很简单，我的依据就是‘巧合’二字。”

“巧合？”

“没错，就是巧合！”

说着，郑气指了指石桌上因为反复用茶水刻画符号而留下的那张‘茶渍人物关系图’，语气悠悠道：“陛下，刚才你应该也听到了我和胖子的对话，我分别用时间轴和人物关系轴这两个视角询问了许多问题，而他居然用半天时间内搜集到的情报就逐一回答了出来……你从中难道没有听出不对劲的地方么？”

“不对劲的地方？”女娲闭目思考了一阵，眼神中进而闪过一抹困惑，“并没有啊。”

“是啊～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郑气一字一顿的敲了敲石桌：“陛下，要知道，胖子所说的那些情报可都只是他从村民那里打听来的！正常情况下，村民们可能把如此复杂且互不关联的情报记得那么详细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听到郑气的提醒，女娲杏眼圆瞪，娇躯微颤间只觉脑海中闪过一缕电流。

这一切似乎都太过巧合了！

要知道，胖子口中的所谓“情报”，其绝大多数的来源都出自应龙部族人的“人证”。

他和皮秀之除了在山中水潭里找到了几根腐烂程度不同的羊肠子可以作为族长夫人与虺凉偷情的佐证之外，其他诸如虺吉不是太和亲生之类的结论可都是从其他村民那言之凿凿的“印象回忆”中拼凑出来的，属于完全无法证实的单方面信息……

拜托！这里可是平均受教育水平只比胎教稍高一点的八荒世界，这里的普通村民怎么可能做到如同人界摄像头那样让“记忆”完全不出差错呢？

村民们能做到记住每一条情报而不出错漏，唯一的可能就是某些有心人特意在他们面前反复提起过他们需要记住的情报，这才大大加深了他对这项情报的印象。

回过头来想想，胖子等人刚刚来到应龙部，就立刻收到了应龙部族长身死的消息，时间之巧合简直就像是在故意等着他们这些外人到来，好方便做个见证似的。

不仅如此，关于太和族长的死亡原因，既然胖子可以从附近的村民口中打听到如此严丝合缝的闭环逻辑链条，那么换言之，即便没有胖子跑东跑西的费力汇总归纳，只要任由村民们在平日闲谈中互相交换彼此的“情报”，相信应龙部的村民们不用多久也能找出“事情真相”。

这样算起来，他们这些人似乎就只是一群刚好路过的“见证人”一样。

幕后黑手一共埋下了两条线路，如果“见证人”们是一群蠢材，那么虺云就将是“杀害应龙部族长的罪魁祸首”，而如果“见证人”们比较聪明，那么“虺吉一家三口谋杀族长”的隐藏结局也完全可以讲述得通……

女娲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头来与郑气对视：“那人处心积虑弄出这么多安排，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想要知道对方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说着，郑气倒出一杯茶水递给女娲，“咱们只需要推算一下，被他得逞之后会造成怎么样的影响就可以了。”

“影响……吗。”

顺着郑气的话语努力思索，女娲不自觉感到有些口干舌燥，看到郑气递来的茶水，她本能道谢一声便接了过来，摘下面具一饮而尽。

「果然，在山洞里只看‘颜色’还没发现，她和霁月的气质真的有点像啊……是因为娲皇骨的关系么？」

心底想着些有的没的，郑气没有等女娲再次询问便直接开口分析道：

“其实胖子从一开始就走进了误区，这里并不是歌舞升平的和平人界，而是国土之外豺狼遍地的战乱八荒，出了人命怎么能只盯着自己人呢？外人和叛徒才是最该怀疑的对象！

太和族长身死，我们最应该着眼的地方并不是抓到凶手并将其绳之以法，而是应该考虑到‘八荒传承最悠久的部族族长’被自己的晚辈害死会造成怎样的人心离散！

据我估计，对方真正想要的是将‘应龙部族长一手养大的儿子亲手弑父，八荒人族道德沦丧’一类的谣言散播开来，借以动摇东海附近一带的民心士气！”

女娲在喝过茶水之后没有再次带上面具，而是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在郑气面前展露出了那张国色天香的娇艳俏脸，此时她经过对方的分析，不由得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先生虽言之有理，但你所说的这一切似乎也只是猜测吧？”

“陛下。”脑海中闪过流波岛一战中瀚海部族人慷慨赴死的音容笑貌，郑气的神色无比认真，“且不说我还有一个目前无法拿出来的证据，即便单以动摇民心的结果而论，我们也没有放松警惕的理由吧？”

“……不错。”女娲赞同点头，“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抓到那个幕后黑手！”郑气的回答不暇思索，“另外，考虑到舆论战的因素，回去新海城后还可以想办法把事情的真相编成故事小说一类的志怪小册刊印发放，这样不仅可以破坏敌人的阴谋，还能借机挑起民众的同仇敌忾之心！”

‘这人脑子是怎么长的？凶手是谁都还不知道呢，你就想到不知道多久以后的舆论战了？’

女娲听得小嘴微张，暗暗感慨郑气不愧是郑气，哪怕目前还处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幼生成长期，他的能力也不是轩辕丘那几个废物谋士可以比拟的。

但惊讶过后，她又不禁有些疑惑，如果按照郑气所说，应龙部族长是死于敌人处心积虑的阴谋，那么“历史”中那个并没有死亡，却在日后投降异族导致东线全面崩溃的“应龙部族长”又是怎么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