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如果出国，那么意味着她和徐先生将有一年的时间不能见面，更不要提怀孕的事情。

而她出国前的这段时间，也不可能怀孕，这会影响她的安排。

徐妈妈见她呆滞的样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过了年廷舟就32了，男人这个年纪怎么也得要一个孩子了，你们小两口经济也不紧张，生了孩子以后亲家那边不用操心交给我带就好，你要继续念书我也不会反对，我只希望你们两个能在这最合适的时间里生个孩子，这样以后你们的日子也能过得轻松一点。”

陆先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徐妈妈也明白要给她时间考虑，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知道廷舟宠你，其实我私底下催过他很多次了，他没跟你说，所以我今天才直接跟我你说的，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顺其自然。”

“谢谢妈妈。”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过来尝尝吧。”

徐妈妈亲昵的牵着她往厨房那边去。

徐廷舟是独生子，父母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氛围很不错，饭桌上聊天的内容，也大多是普通的家常和最近的政治时事，陆先琴在这样的氛围中，安静的吃着饭。

“先琴。”

徐爸爸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陆先琴连忙放下筷子，毕恭毕敬：“爸爸。”

“这个学期学习得怎么样？”

还是同样的口气，问的同样的话。

陆先琴却知道，公公是和她没什么共同话题，不想一直冷落她，所以才随口问起两个人仅有的那一点共同话题。

“挺好的，如果下个学期能保持的话，奖学金是没有问题的。”

徐爸爸赞许的点了点头：“到时候拿了奖学金，就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买点你们小女生喜欢的东西。”

陆先琴腼腆一笑：“我想拿了奖学金先把学费还给徐先生。”

饭桌上另外三个人都顿了一下，陆先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谁知徐廷舟就先一步说道：“你自己的奖学金自己用。”

“可是考之前我答应过你，学费算我借你的，等拿了奖学金还你……”

徐爸爸和徐妈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徐妈妈给陆先琴夹了一块肉，语气带笑：“原本你之前考研究生，廷舟就跟我们说，你的学费和生活费都由他来负责，你们本来就是夫妻，还谈什么还不还的？

小姑娘家家的，就该买点漂亮衣服犒劳自己，老想着还钱给丈夫做什么？”

陆先琴有些犹豫：“但是这是之前我承诺过的。”

“不许你做承诺，你怎么可能心无旁骛的考试？”

徐廷舟也给她夹了一片肉，“那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你就自己花吧。”

徐爸爸还是板着一张脸，但语气明显轻柔了不少：“父母对子女有赡养义务，夫妻间也有扶持义务，你还是学生，没有经济能力，廷舟照顾你再正常不过，且父母只能陪子女前半辈子，后半辈子，靠的全是夫妻之间相互扶持，你和廷舟还有好多年的时间，不急于这一时的报答。”

“是啊，你是廷舟的老婆，他不养你还想养谁啊？

那钱留着给自己买东西，别给他，知道了吗？”

徐妈妈附和着徐爸爸的话说道。

陆先琴鼻尖酸涩，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儿媳妇这么漂亮，当然要好好对待自己了。”

徐妈妈又瞥了眼徐廷舟，“今年给你老婆准备红包了吗？”

徐廷舟轻咳一声：“嗯。”

他们徐家有条不成文的家规，那就是为了感谢妻子这一年来对家的辛勤奉献，做丈夫的必须要在年底的时候给妻子包个大红包，这条家规从徐廷舟太爷爷那一代起就有了，这么多年了徐家的男人们一直遵守着。

虽说是家规，但旁人知道了却大多都是赞赏的神情，感叹这一家子的素养。

徐家世代书香，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培育出了徐先生这样完美的男人。

徐妈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徐爸爸：“老头子，今年没忘吧？”

徐爸爸吃了口菜，神色略微窘迫：“都给了几十年了，怎么可能会忘？”

陆先琴觉得在这个家中，徐廷舟一直比她付出的多，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享受他的照顾，因此老是觉得那红包她没什么资格拿，直到前一年她终于打算婉拒红包。

结果徐廷舟当场就黑了脸，我娶了你，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员，所有人都遵守着这个家规，你必须拿着。

她颤颤巍巍的说，其实她才是那个该发红包的。

他这才松了口气，傻瓜啊，你嫁给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陆先琴再也不敢说不接那个红包了。

气氛十分温馨，这顿饭吃的很是愉快。

“今天你们也别太晚了。”

徐爸爸嘱咐道，“明天一大早还要去爷爷家里，别到时候起不来。”

每年徐爸爸都会说同样的话。

徐廷舟的爷爷年纪大了，老人家休息的早，也不在意大年三十到底有没有子孙陪着，于是就干脆叫他们大年初一再过去吃饭，三十那天晚上就自家人过。

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在电视机面前看春节联欢晚会。

今年的晚会依旧是没什么意思，徐妈妈叫上其他人陪她一起打麻将，结果一打就打到了十二点，其墙壁上年代久远的挂钟响了十二下，外面到处都是欢呼，庆祝新一年的到来。

电视里的主持人们齐声和观众们说着新年好，又念了一首打油诗，陆先琴刻意打了一张幺鸡出来，结果徐妈妈喜笑颜开的拿过幺鸡：“胡了！”

“厉害厉害。”

陆先琴很配合的恭维，“妈妈今天手气真好啊。”

徐妈妈一边洗牌一边谦虚：“还不是你给我让牌了，再打个几圈。”

陪打的徐爸爸咳了一声：“该睡觉了。”

徐妈妈这才看了看挂钟，惊呼一声：“哟，这么晚了，我这一打牌就停不下来。”

徐爸爸率先起身，对徐廷舟夫妻俩说道：“你们也赶紧休息吧，床单已经帮你们铺好了。”

陆先琴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一洗漱好就躲进了暖洋洋的被子里，没过多久徐廷舟也穿着睡衣进来了，她坐起身子用被子捂住全身，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像个二月天似的看着他。

他坐在床边，想要去扯她的被子，却发现她把自己护的很紧。

徐廷舟有些无奈：“你这是做什么？”

陆先琴满眼戒备的看着他：“当然是防你这个禽兽了。”

徐廷舟忍俊不禁，也不拽她的被子，就这么淡定的跟她说：“那你是想我没被子盖吗？”

“额，也不是。”

徐廷舟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语气有些含糊：“我也困了，睡觉吧。”

陆先琴把被子分给了他，他一进被子就手脚麻利的把她牢牢抱在了怀里，让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胸口，而他的手则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紧张的要死，结果却发现他真的只是抱着她，什么也没做，不一会儿，就响起了他平稳的呼吸声。

陆先琴不放心的观察了他好几分钟，发现他确实睡着了。

她好奇的伸手去玩他的睫毛，徐廷舟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又舒展开来，继续香甜的睡着。

她盯着他的唇，出神了好久，最后咽了咽口水，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随后赶紧像个鸵鸟一样又把头缩回了他的怀中。

他依旧睡着。

陆先琴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其实挺矫情的，但最终还是经不住困意的侵袭，闭上眼沉沉的睡过去了。

……

第二天，夫妻俩起了个大早。

徐妈妈早已经把早餐做好，在厨房收拾东西，陆先琴笑眯眯的跑过去跟她说了声新年好。

“乖，快去跟你爸拜年。”

徐妈妈笑呵呵的说道。

陆先琴去找了爸爸，恭恭敬敬拜了年，徐爸爸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大红包，递给她，她愣了两下，接过那个鲜艳的红包。

分量有些重，她有些犹豫该不该要。

徐爸爸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挑了挑眉：“学习好的奖励。”

“……”这话说的好像有点奇怪，不过陆先琴还是谢过了徐爸爸，收好了红包。

她又回卧室找徐廷舟，他正穿衣服，见她进来了只是手顿了顿，接着又继续刚刚的动作。

“徐先生，新年好啊！祝你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工作顺利，发大财！”

她笑眯眯的，语气也很欢快。

徐廷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也是，新年快乐，徐太太。”

然后陆先琴就冲他伸出了手，讨要红包。

徐廷舟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财迷。”

她把红包藏在口袋里，十分狗腿；“谢谢徐总！徐总发财！”

徐廷舟咳了一声，无奈：“贫嘴。”

吃过早餐后，徐廷舟开车，带领一家子人踏上了回老家的旅途。

说是回老家，但其实爷爷家也还在清河市辖区内，只不过偏郊区，所以路程有些远。

徐家祖籍其实在北方，只不过后来迁到了南方，爷爷早年毕业于燕京大学，后来被南方某个大学聘请来教书，之后就一直定居在这里。

车子开进了庭院，有人已经到了，停车的地方已经停了一辆车，徐廷舟让他们先下车，他把车倒进车位里。

这是一个带着小庭院的独栋，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庭院里大多的花圃都被盖上了一层塑料，显得有些萧条，这几天下了点米粒子，还没来得及清扫，陆先琴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给他们开门的是家里的阿姨，阿姨一见他们就笑了：“你们回来啦。”

说完又转头对屋里说道：“徐老先生，您儿子一家子回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知道了。”

徐爸爸一进客厅就走到了爷爷身边，蹲下身子一只手扶在轮椅上：“爸，新年快乐，最近身体还好吗？”

爷爷和徐爸爸长得极像，板着一张脸看上去极为严肃的样子，只不过他戴着的那副圆框眼镜又为他增添了一丝可爱，老人家年纪大了，所以特意挂了一条细细的眼镜链，戴着眼镜的时候，看上去很有上世纪画报的感觉。

明明是个严肃的老人家，可能因为头发花白，胡子也变得雪白，看上去并没有徐爸爸那么冷面。

“好得很，不用操心我。”

爷爷环顾了四周，看到了站在徐爸爸身后的两个孙辈。

他皱了皱眉：“你们俩怎么还不过来给我拜年？”

徐廷舟牵着陆先琴走到他面前，老老实实的拜了年，爷爷冷着脸哼了一声，对着客厅正摆水果的阿姨说道：“小王，你去我卧室把红包拿来。”

一般人家是小孩才有红包拿，他们家不一样，老人家任性的很，想给谁红包就给谁红包。

他拿着两个红包，分别给了徐妈妈和陆先琴。

“收好了。”

陆先琴甜甜的笑了：“谢谢爷爷。”

刻板的老人家轻轻笑了笑，语气有些松软：“别弄丢了。”

之后姑姑一家人也下楼了，在那个提倡生育的年代，爷爷也只是生了两个孩子，过年的时候远没有那些十几口人的家里热闹。

不过谁也没有在意人多人少。

姑姑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她走到徐廷舟和陆先琴面前，哄着小宝宝：“叫叔叔婶婶。”

这是姑姑的独生子，徐廷舟的堂哥今年刚得的孩子。

婴儿哪里会叫，咿咿呀呀的欢快的挥动着小手，嘴巴长着，小乳牙若隐若现的。

“哎哟我的囡囡，快让舅奶奶抱抱！”

徐妈妈看上去十分喜欢小孩儿，一抱就不撒手。

姑姑笑着打趣：“你这么喜欢，赶紧叫先琴生一个啊！”

徐妈妈眼神黯淡了一下，笑着敷衍道：“不急不急，他们还年轻。”

“这不是年不年轻的问题，廷舟过完年也32了吧，是时候该要孩子啦。”

姑姑知道女孩子脸皮薄，所以就直接问徐廷舟，“廷舟，你和先琴有没有打算？”

“暂时还没有。”

徐妈妈嘴角边的笑意消失，转过头沉着脸看着他：“廷舟，我说的话你一点都没听进去吗？”

“我听了，只不过我们另有安排，暂时不打算要。”

结果徐妈妈这回是真的有些恼了，继续问道：“你们有什么安排？

现在是生孩子的最佳时期，喜爱先琴这个年纪生孩子再合适不过了，你非得等她也三十了，做高龄产妇？”

徐廷舟微微叹了口气：“不是。”

“那是什么？

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姑姑也没想到她一句无心的话把场面搞得这么尴尬，转移话题着让大家赶紧去客厅一边吃瓜子一边聊。

众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徐妈妈越想越觉得憋屈，她好心好意的为儿子儿媳着想，结果这两个人每次表面上听进去了，实际上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一时间心里极为不舒服，脸色也很难看。

姑姑见气氛还未缓解过来，想着如果不把这事解决了，那到时候吃饭的时候都没了气氛，干脆了当的问了出来：“廷舟，你就跟我们说说，为什么现在不生孩子”

徐廷舟正欲开口，就听陆先琴先他一步，小声的回答了问题：

“因为我要出国。”

徐家的人都愣住了。

徐妈妈惊异的问出了口：“你要出国？”

“对，去一年。”

陆先琴站起来朝徐妈妈鞠了个躬，“对不起妈妈，现在才跟你说，但这件事我一早就打算了，我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所以生孩子这件事，只能缓缓了。”

姑姑又把目光转向了徐廷舟：“廷舟，这事你早知道吗？”

“是的，我很支持她去。”

气氛霎时间凝固住了。

夫妻俩这么大的事，也不跟长辈们商量，私自就做了决定，把长辈们的苦口婆心都当成了耳边风，直到现在大家都坐在一起了，才把原因说出来。

徐妈妈起身，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无奈，冲他们摆了摆手：“算了，我也管不住你们了，随你们得便吧。”

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客厅。

姑姑和姑父都叹了口气，徐爸爸去找徐妈妈去了，爷爷早就上楼去书房休息了，转眼间客厅里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人。

姑姑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出国这个事对先琴来说挺重要的，我想嫂子她肯定也不是反对先琴你去国外，只是她是真心实意的为你们好，替你们着想，希望你们现在生了孩子，以后能少辛苦一点，不然要是等她没那个精力替你们照顾了，到时候你们家庭工作都兼顾不来。”

陆先琴咬唇，心里满是愧疚。

她明白，婆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而此时此刻，徐妈妈正抹着眼泪在小房间里和徐爸爸抱怨：

“你说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我觉得我也不是那种恶婆婆，只是我希望他们能早点把孩子生了，为什么他们就这么排斥？

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徐爸爸拍拍她的背：“他们年轻人自己有打算，咱们怎么好插手？”

“我也没插手啊，我只是希望他们能生个孩子，他们俩都是好孩子，怎么这个在这件事上就这么固执呢？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廷舟也是个不例外的。”

徐妈妈有些说气话，徐爸爸叹了声：“别这么说先琴，那孩子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当初，我们都因为她家庭的缘故不同意她嫁给廷舟，后来她嫁进来了，我也慢慢的发现为什么廷舟那么喜欢她，可是现在，她是确实让我有些失望了。”

当初徐廷舟执意要娶陆先琴进门，徐家几乎所有人都不同意，只有老爷子同意了，所以大家也只能妥协同意她嫁进来。

她嫁进来以后，婆媳和睦，相处的极好，只是没想到在生孩子这个问题上，又起了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