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对于自家主人的不靠谱,吉吉已是习以为常,起码今天有牛肉干聊以慰藉,不至于饿肚子,就是憋尿憋的有点闹腾。唐喆学刚把办公室门打开,“咕咚!”一下,被自家狗子撞倒在地。吉吉嘴里叼着牵引绳,尾巴摇得像风扇,火急火燎的催他带自己出去。

唐喆学被狗子拖出办公大楼,林冬去开车,等吉吉解决完生理问题,上车回家睡觉。还好不用担心冬冬,昨天去疗养院之前唐喆学就给老妈打过电话了,让她帮忙去家里看下猫。总的来说猫比狗子好照顾,狗得遛,猫的话,吃东西有岳林送的定时喂食器,大小便有猫砂盆,把一切提前准备好,主人两三天不回家都行。都说干他们这行不适合养宠物,也不是没动过送走它们的心思,可每每被俩崽子拱在怀里撒娇,那些办案时所见的黑暗与邪恶,还有沉积在大脑里负面情绪都会被瞬间治愈。

林冬是一回家就猫不离手,做饭抱着,吃饭抱着,看卷宗抱着,要不是唐喆学三番五次的抗议,睡觉也得抱着。裹一身猫毛,还得嫌唐喆学打扫卫生不及时。但不管林冬怎么埋怨,唐喆学都只当是对方和自己撒娇。以前林冬的弦儿总是绷得过紧,自从有了吉吉和冬冬,他发现了对方从未表现出来过的一面:看一会卷宗,低头吸一口猫,看似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什么,实际上是和猫在说话,语调轻柔,活似哄小孩儿;把狗子当枕头,当靠垫,当抱枕,冬天最冷的时候,会悄悄把脚伸到狗肚子下面取暖。

每每看到林冬的这些小动作,唐喆学都能感同身受的体会到对方的心情,柔软,温暖,依赖,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林冬才会卸下与人类相处时的伪装,汲取流淌在生命里的温度。

他将这份感悟与爱人分享时,林冬说:“你同理心很强,就你的职业而言,这是好事,同时也是个弱点,你会过分的同情死者,让自己承受本不该承受的压力和愤怒,就像当初破你同学那个案子的时候,你三番五次的违规,在大庭广众之下威胁证人,还动手,这就违背了身为警察的职业道德,二吉,你必须时刻谨记——这身警服,穿上有多难,而脱下去,又有多容易。”

看吧,唐喆学心说,对猫对狗温柔以待,对我?逮着个机会就得说教。不过林冬说的一点都没错,警服穿上不易,脱下可太简单了,多少血泪汗水拼来的功勋却抵不过一次失误,前车之鉴数不胜数。尤其是现在这个网络环境,都不说犯多大的错了,就连开警车巡逻途中下来买个包子吃,都能被炒上热搜导致停职调查。那些青红不分的污蔑,比持枪持刀的犯罪分子还令他们如履薄冰。

搂着聊天聊到睡着,唐喆学再一睁眼,发现林冬已经不在床上了。起来转一圈看屋里也没人,赶紧给对方手机上拽电话:“你干嘛关我闹钟啊?”

“我起来看你睡的特别香,想让你多睡会。”林冬的声音里丝毫听不出缺觉的疲惫,“起了就赶紧收拾一下来局里吧,顾黎的羁押手续已经办好了,他也愿意交待了。”

唐喆学伸向牙刷的手一顿:“这么痛快?”

“有交换条件,他说想再见一次常子言。”

见儿子?这倒是很常见的要求,警方完全可以满足对方。唐喆学点开听筒外放,把手机搁洗手池上方的柜子里,边刷牙边含糊道:“谁审?”

“既然他肯如实交代,那就你带英杰审吧,我在隔壁听就行。”

那边像是有谁找林冬说话,他的声音远离了话筒,不一会又近了回来:“早饭在微波炉里,吉吉遛过了,粮食也喂了,哦对,车在楼下,我没开。”

“嗯,一会见。”

挂断电话,唐喆学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吃完饭,在吉吉和冬冬习以为常的注视下,抓上车钥匙冲出家门。

经过一天一夜的关押,顾黎的状态明显不如昨天在高铁站见到时那样精神,衣服皱巴巴的,头发稍显凌乱,面庞有些浮肿,神情黯淡。而见到曾经要卖画给自己的文英杰后,他的眼里明显掠过丝诧异,最后绷着的那点劲儿亦随之泄去。

从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中,唐喆学解读出了放弃的意思。接下来的讯问中,顾黎表现的很顺从,思路清晰且坦诚的交待了自己所犯下的一桩桩罪行——

他和高胜的交情,一如林冬所推测的那样,是在冷藏车事故理赔案中结下的。肉联厂和冷库惯有业务来往,出了事故后,常金轩收了高胜的钱,接受调查时声称自己当晚喝了酒记忆不深,把自圆其说的机会完全留给了高胜。常金轩不光是因为钱才替高胜打掩护,他原本就和常金轩相熟,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关系还算不错,另一个主要原因是,他觉着这就是一起纯粹的意外,已经毁了司机一个家庭了,别再把高胜的家庭也毁了。尔后保险公司介入调查,派来的理赔调查员便是顾黎,因着与顾黎的同学关系,常金轩受高胜之托做说客,求顾黎调查时高抬贵手。

当时的顾黎虽然年轻,入行时间也短,但依然在调查过程中看出了端倪。不过在那个人情大于法理,法律意识普遍低下的年代,碍于常金轩的面子,他隐瞒了真实情况,帮高胜逃过了牢狱之灾。从此之后高胜便对顾黎感恩戴德,只不过那时候顾黎没什么用的上他的地方,直到和朱彬起了摩擦并将对方杀死后,顾高二人才算真正成为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至于案发经过,顾黎交待说,那天是他约的朱彬见面,谈谈钱的事。常金轩挪用公司的两百万货款,全都投入到了顾黎手头的一个所谓的“私募基金”项目里,简单来说就是非法集资。见面地点就在常金轩的那辆宝马车里,只不过开车的是朱彬。朱彬没说几句就开始指责他和朱华之间的事,把他们骂的一钱不值。这着实激怒了顾黎,他说自己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和朱彬动起了手。朱彬随身带着一把瑞士军刀,打急了眼后掏出来就要捅他,他拼尽全力将刀夺下,随即在盛怒之下反杀了朱彬。

之后他就傻眼了,守着朱彬的尸体过了好久才缓过神,喊来高胜帮忙处理尸体。由于满车都是血,他不能把车还回到朱华和常金轩那去,勉强擦拭过后,开去了一家因工作关系认识的报废车处理厂那,给了老板点好处费,找工人把车大卸八块,按零配件卖给了一家修理厂的老板。随后又利用自己的工作便利,为那辆车办理了全车盗抢的理赔手续,瞒天过海。

对于朱彬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他说高胜不肯告诉他,只说他不知道的为好。其实不问也能猜到,肉联厂里什么样的机器没有?朱彬很可能已是尸骨无存了。

文英杰听的有点恶心,起来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唐喆学发现他的眼眶和鼻子都是红的。

然后是张菲,和朱彬的死因一样,也是因为钱。和张菲碰完面后,顾黎意识到如果不让这个女人“消失”,自己可能会坐牢,于是安排高胜去张菲要出差的城市提前落脚。他自己则是开车去了那里,不敢坐火车和飞机,怕实名制留下证据。等张菲到了之后,他假装在外面偶遇对方,说自己也是来出差,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顺便谈谈藏品办抵押贷款的事。张菲对他没有防备,只想着能把钱拿回来就行,却不想上了顾黎的车后,突然又上来了另外一个男人。那男人就是高胜,是他亲手用塑料袋捂死的张菲,随后搭顾黎开的车将尸体抛至人迹罕至的山涧之中。

最后就轮到高胜了,顾黎说,他没想杀高胜,还一直帮对方投资,可突然有一天高胜说要去参加当年插队的知青聚会。高胜的初恋女友就在那里,他要去看她,当初他说要娶她,随后女孩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他,可最终因为返城政策等因素未能兑现承诺。得知对方这些年过的并不太好,他决定给她在城里买套房子作为补偿,张嘴就问顾黎要一百万。顾黎不是拿不出这一百万,是当时高胜问他要钱时的态度让他感到了一丝危机,高胜始终把朱彬和张菲挂在嘴边,意思很明显——你不给我这笔钱,咱们就鱼死网破。

于是他把高胜使在张菲身上那招故技重施,以送对方去机场为名,在没有监控探头的地下停车场里,用塑料袋闷死了高胜。之所以会开常金轩名下公司的车,他的解释是,常金轩欠了他很多钱,车暂时抵押给他了。杀掉高胜后,他将尸体埋去了疗养院对面的山坳里,叮嘱常子言替自己注意那个位置的情况,一旦发现有人挖掘,立刻打电话通知他。

至此,三起失踪案的前因后果终于水落石出,除去已经无迹可寻的朱彬,还需要联系南宁当地警方来帮忙寻找张菲的遗骸。悬案组这边将带顾黎过去指认抛尸地,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还得兑现承诺,让顾黎和常子言见上一面。

岳林已经把常子言从疗养院接来了,一直陪他在会谈室里等着审讯结束。见到儿子,顾黎失声痛哭,抱着他不住的说“对不起”,说不该把他带到这世上来,受别人的白眼和病痛的折磨。

单向镜旁,唐喆学望着那“父子情深”的场面,未免感慨:“诶,组长,我觉着我这回看走眼了,顾黎也不是那么冷血嘛,至少对儿子的感情是真的。”

林冬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顾黎的声泪俱下和常子言的冷漠呆滞形成鲜明的对比,完全是父亲单方面的倾诉感情,儿子却不为所动。

感觉很怪,但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哭了半个多钟头,顾黎终于平静下来了,握着常子言的手,轻声细语的叮嘱着。他的声音太小,以至于于同样身处审讯室中、负责监视他们会面的文英杰和岳林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这时林冬敲了敲单向玻璃,示意里面的人时间到了,然后和唐喆学回到审讯室内,将顾黎押送回留置室。今天太晚了,等明天再办手续送看守所。

文英杰和岳林带常子言走在前面,唐喆学和林冬押着顾黎跟在后面,一行人穿过走廊直奔电梯。边走,常子言边左顾右盼,眼里流露出无限的好奇。林冬第一次见他表现出对外界的探知欲,感觉可能是在局里待了一天没吃药,这会神经开始活跃起来了。

正想提醒文英杰和岳林送常子言回去的路上小心他折腾,林冬的眼前赫然出现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

身形痩削的常子言忽然往右侧猛地一撞,狠狠撞向体格比自己更单薄的文英杰!仅仅一步之遥,然而不管是林冬还是唐喆学都没来得及拽住文英杰,眼看着他生生被撞飞跌落到楼梯下面,连楼道上路过的同僚在内,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弄得当场呆愣了一瞬。

“英杰!”

岳林一嗓子喊岔了音儿,甩下常子言,顺楼梯飞奔而下去查看文英杰的伤势。要是换个人还好,摔一下也就摔一下了,可这病秧子,他妈的不摔都跟要死了一样!

唐喆学的第一反应也是下去查看文英杰的伤势,却紧跟着听到林冬的吼声:“二吉!控制常子言!”

下一秒,唐喆学跨步上前迅速将常子言撅倒在地。脸朝下被压在地上,胳膊反拧着上铐,常子言哇哇喊疼,像个四五岁的孩子那样,哭闹挣扎。其他同僚也从震惊中回过神,呼啦啦围了过来,摁人的摁人,救人的救人。

此时此刻林冬强压着愤怒和担忧,将视线转向冷眼旁观的顾黎,咬牙挤出声音:“你刚刚和常子言说,让他找机会攻击我们中的一个,对么?”

一直表现得颓废而又失落的顾黎低头轻笑了一声,随即迎上林冬灼人的视线,得意洋洋的:“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林警官,子言那孩子情绪起伏极大,而且时常表现出攻击性,我只能说,对于文警官的遭遇我感到抱歉,但谁让你们事先没把子言的情况问清楚呢,是不是?”

“你利用常子言无需承担刑事责任的便利来报复警方,行,顾黎,你有种。”林冬气急反笑,同时手上一收,用足以留下淤青的力道紧攥住顾黎的胳膊,倾身靠近他的耳侧,一字一顿的——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听好,文警官要是断一根骨头,我让你赔他十根!”

tbc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嗯,入v了,应该是万字肥章,这才4000多字,不过因为这一卷刚好结束,后面的部分就分开发了,等于今天更两章23333333~这一本和之前都不太一样,虽然还是单元剧,但卷的结尾部分会和下一卷开头有连续,我想试试这样一口气整本连下来的写作手法,嘿嘿,哦对,向日葵那案子是主线,得慢慢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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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卷,《黑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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