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先生!”陈旻回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张良,神情又惊又喜。

张良朝陈旻颔首示意,“救驾来迟,还望公子恕罪。”说完,便看向项梁,“项将军,别来无恙。”

如张良这般人才,项梁自然也想收在麾下,但对方一心复国,他不好强人所难。如今没料到,竟然跑到陈旻哪儿去了,顿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想自己手下兵强马壮,又是楚贵族后裔,怎么不必招摇撞骗的毛头小子强多了。

但项梁毕竟是项梁,本身的气度让他无法表现太多,对张良一拱手,“子房以后是这要与其共谋大事了?不过梁怎么记得你迎立了个叫成的公子,人都道一臣不事二主,如今两个韩王,可是要让他们分出个高下?”

“不劳项将军费心。”张良淡淡道,话锋一转,“倒是项将军,君子不夺人所好,如今楚王刚死,您就欺负他的幼弟,传出去怎能让天下人服众。”

项梁眯了眯眼睛,但其实想退兵也正是因为这点,蓟县对他不过锦上添花,拿了最好,不拿也无所谓。刚才侄子发作,有那么一瞬间犹豫要不要顺水推舟,到时候只说是项羽跟陈旻的私人冲突。实际上,这一套叔侄二人已经轻车熟驾,项羽如今暴虐的脾气不乏有他之前纵容的原因。

当张良来了就不一样了,看了看后方不断传来叶子沙沙声音的树丛,就知自己这边早已被包围。

项梁本来觉得,蓟县已是自己囊中之物,城里还有人接应,于是带着侄子轻装上阵,满打满算不过点了一千兵,现在要是真起了冲突,自己这边估计讨不到好。

于是轻叹一声,“韩王福大命大,民心所向,倒是鄙人有些不合时宜了,羽儿,我们走。”

项羽明显不服,但出门在外不好直接反驳叔叔,阴鸷的看了陈旻张良几眼,冷哼一声,骑着马离开。

在确定他们走远后,陈旻顾不得其他,连忙走到张良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过先生搭救,旻感激不尽。”

张良摇头,虚点了点城墙拐角处,“就算没有我,你也未必会怎么样。”

只见暗处大概二三十人,穿着跟城墙颜色差不多的服侍,脸上用土涂黑,每个手中都拿着小巧的劲弩,屏气凝神的蹲在那里。

陈旻微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先生好眼力,旻也没料到竟然这么些人,不过就算他们动手,也拼死跟项梁项羽拼个两败俱伤。所以还是要谢过先生,带了这么些人来帮我小子。”

“什么这么多人?”张良挑眉,随手拍了几下,半晌,婉娘与几个男子跳了出来。

看着他们手中拿着竹竿,陈旻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不断的敲击周围的树叶,造成一副人很多的假象。

“我要是真有那么多兵马,还至于被狗秦军杀的到处逃命吗?”张良摇了摇头,好像在感叹陈旻不开窍。

陈旻不以为意,转身望了望,高大的城墙。

蓟县,他终于又回来了。

……

三老车辉羞愧的站在城门口,对着陈旻行礼道:“老朽无能,令君将城交到我手上,却险些守不住,实在愧对令君。”

陈旻双手将他扶起,轻声道:“车老勿要这么说,是旻无用,耽误了这么久才回来,让您独自面对这些,若不是您坚持到现在,我这边就算有再多的法子也使不出来。这次真蓟县能保住,您应该记首功才对。”

听到对方这番话,车辉感动的老泪纵横,赌天发誓定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安慰完车辉,他又看向旁边,与那尽量想要降低存在感的矮胖的身影打了声招呼:“罗县丞,许久不见,您一切可好?”

眼见点名点到自己,罗舟知道藏不住了,心中叹了口气,起身后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意,“谢令君挂念,小的好着呢,最近似乎又胖了些,弄得脑子都昏沉沉的,有时候别人与下官讲话,也分不清个一二三,只管点头,可能就是这点,也引起了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哎,难啊……”

“哼!”车辉看不惯他这副奸诈的小人模样,但想着陈旻在这儿,自己一个属下不便多言,于是只冷哼一声不去搭眼。

谁知陈旻听完这话,非但没生气,反而关怀备至道:“如此这般,县丞可是要注意身体,我这次去陈县见识了不少名医,也曾讨了几个好方子,等到时候让人给你送去。”

见陈旻将此事轻轻放下,罗舟总算松了口气,他其实也清楚,蓟县是有多缺人,所以即使自己有背主之心,对方也要捏着鼻子继续用。

这叫什么,这就叫能力,罗舟得意的想着。

一行人回到县衙,这里跟他离开的时候并无区别,只不过少了道轻巧的身影。

想到梅香,陈旻心中又是一痛,也不知她此时到底怎么样,暗中发誓一定要将人接回来。

冷盈激动的带着府中下人迎接,这次自己跟城中亲信传递消息,全都靠她在中间周旋。

“辛苦你了,”陈旻谢过对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冷盈有一肚子话想对他说,还没开口,陈胜就交给她个女子。

“这位是婉娘,我的嫂嫂,在后院给她安排个向阳的地方,好生照顾。”

冷盈微愣,看向女子总是有意无意轻抚小腹,顿时反应过来,郑重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公子放心吧。”

对于冷盈,陈旻自然是一万个放心的,不让他放心的则是他人。

环视了下与其一同进来的人,整个蓟县能说的上话的,几乎都在这里来了。与之目光相对,有的气定神闲,有的忐忑不安。

陈旻微微一笑,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说罗家两位公子求见。

陈旻不顾罗舟惊讶的神情,淡淡道了句,“让他们进来吧。”

没一会儿,两个英武的青年持剑带着几个狼狈不堪的人走到大厅。这罗舟生得猥琐矮胖,两个儿子倒是器宇不凡,大概是随了母亲那边。

二人走到中央,然后将那些被捆绑的囚犯踹倒在地,对陈旻拱手行礼道:“拜见令君,幸不辱命,将城中叛徒全部捉拿,请令君处置!”

众人低头,发现正是主吏掾司马渠、大商户董家父子、和几个地方豪强。

陈旻打量了他们几眼,发现除了司马渠,那几个都是原来蓟县的老富户,因为没跟上这次发展脚步,被竞争对手压了一头。估计心中早有怨气,所以接着这次项梁进城,想要混个“从龙之功”。

他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怎么做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不过万幸的事,自己之前交好的那些都没参与其中,虽然许多还在观望,也好歹留着几分情面。

几个富户哭天抢地,哀嚎着求陈旻网开一面,并指责董家父子和司马渠,说都是他们撺掇的。

司马渠怒骂这帮人没良心,明明自己见利忘义,现在却这般难看,说他们丢了项将军的脸面。董闻董昌则面色惨白,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与陈旻作对,今日怕是要命丧黄泉。

果然,陈旻只看了眼,便让手下将董家父子带下去砍了,将头颅三天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对于董家,他早就重点防备,之前找不到借口,这回早些杀了眼不见心不烦。只是没想到,他蓟县这么小的地方,竟然还有其他势力的细作。

陈旻饶有兴趣的看着司马渠,这位管着人事调动,本就是个十分重要的官职,按理说也应该为陈旻所用。不过其为人高傲,看不起陈旻出身平平,每次遇见都是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他没兴趣看人鼻孔,索性绕过他管理,将司马渠完全架空,弄得对方愈发愤懑。

“听闻司马主吏乃是楚国将门之后,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依旧对同僚念念不忘,着实感人至深。”

“你要杀就杀,我就是死,也不会从你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司马渠怒气冲冲的别过头。

陈旻:“……”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戏台上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

此时他身边一帮人异口同声道:“放肆,敢与令君这般无礼,我这就砍了你!”

陈旻将他们拦下,“诶,项将军好心不远千里来为我管理城池,他的人怎么着也要给些面子。这样吧,就判他们扰乱治安之罪,按照律令,交起钱财后送去服役,先坐满两年再说。”

几人面面相觑,没料到还能保全性命,千恩万谢的给陈旻磕头,唯有司马渠,一副收到天大侮辱的模样,“你让我去服役?”

武臣忍不住,一脚踹到他身上,“你多什么,公子饶你狗命,还不赶紧谢恩。”

当然了,让司马渠谢恩是不可能的,最后走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

之后罗家老大罗席又递给陈旻一副竹简,“禀令君,此乃司马渠与蓟县众人交往的记录,下官从他家中翻出,请令君过目。”

众人此时心都被揪起,哪怕是没有反意的,也不禁捏了把汗。毕竟谁也不知道司马渠到底写了些什么,万一自己家中谁收了礼,那算不算交往!?

陈旻拿着竹简掂了掂,沉默片刻让人寻来个火盆,直接将竹简扔进去烧了。

伴随着火光,少年抬手,语气缓和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众位既然今日能坐在这里,旻就由衷感激,你们对蓟县的功劳旻记在心里,至于其他,就像这竹简一般,随风散去吧。”

众人纷纷起身,感念陈旻恩德。自此,陈旻小小年纪,心怀天地的名声也越传越远。

最后,他又看向左边的罗舟,柔声道:“县丞为了蓟县呕心沥血,旻属实心中难安,得知你身体不适,不如暂且回府修养,有令公子暂代政务,你看可好?”

罗舟错愕,他汲汲营营一辈子,没想到最后被自己孩子挤了下去,望着面带微笑的陈旻以及两个目不斜视的儿子,知道无法拒绝,最后只能不情不愿的交权。

赏罚结束后,众人散去。

屋内只有张良和陈旻二人。

陈旻凑上去,试探性的问道:“先生觉得旻今日所为可有哪里不对?”

“不敢当,”张良平静的坐在案前,半晌,抬眼询问陈旻道:“可当真有那名单?”

“我就知道瞒不过先生,”陈旻不好意思的挠头,坦然承认这不过是他跟罗席演的一场戏。自打陈县事变,他便知人心难测,能利用的时候一定要利用。况且自己现在孤家寡人,想要吸引将才,必须要有些名声。

“旁门左道,让先生见笑了。”

“没什么好笑的,真想达成目的,一些手段是必须的。”片刻,张良又道,“你留着司马渠是想揪出其在城中的内应,让他去服役则是展示自己并不畏惧项梁?”

“确实如此,这次我虽然逼退了项梁,可我二哥死了,他终究是这天下最大的反秦势力,我……”

张良摇头,“在项梁之下,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陈旻一下子就怔住了,接着便陷入沉思。

张良起身离开,留他一个人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