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三川郡,洛阳。

李由将手中的竹简放到一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虽说他效仿那个叫陈旻的叛贼引进商户,郡内物需暂时不缺,但是三川郡毕竟还是秦朝治下,总要遵守秦律。商人们在其他地方都能享受低价税收,自然不太愿意来这里多交钱。

如果是之前,他李氏一门在朝中呼风唤雨,许多人想要攀附上关系,还尚且能忍耐着过来。如今他家破人亡,在秦地的商户躲都躲不及,哪还敢过来。

李由苦笑,回忆起当年在咸阳与父亲弟弟一同谈笑风生的画面,不由的有些失神。

突然,外面传来道温婉的女声:“良人,奴煮了莲子汤,清热败火,您要不要尝尝。”

“进来吧。”

半晌,一个身穿青衣的妇人走了进来,将莲子汤放下后上前用篦子轻轻的为李由梳头。

李由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柔情,这是自己最爱的侍妾,妻子死后,李由公务繁忙,遣散了后院,身边只留她一人。

三川郡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若是城破了,她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李由打算过些日子给侍妾些钱财,托人将其送出去安置,也不枉她跟了自己多年。

“良人这些日子操劳,头发都白了许多,”女人眼中满是心疼,“奴听闻,那项梁手底下已经有三十多万兵马,比照陈胜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川郡被人围住,估计挺不了多长时间。秦二世昏庸,杀了您一家,依奴看,倒不如与项梁结盟,事成之后也能封侯拜相。”

李由猛然睁开眼睛,死死盯住侍妾,半晌,不动声色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女人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回道:“无、无人教奴,奴不过气不过良人为那昏君卖命……奴知晓您与先帝交好,时常感念先帝对您的恩德,但想必如果现在先帝在世,看到奸臣当道也必定会赞同您的决定。”

李由看着她,仿佛在一起这么些年头一吃认识枕边人,目光停留在其身上崭新的丝绸衣裙和华丽的珠宝首饰上许久,突然轻笑出声。

侍妾不解,忐忑的站在原地,开口问道:“良人,您笑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庆幸自己竟然有这样一位贤妻,我李由何德何能。”李由扶着案站了起来,轻柔的抚摸着侍妾的秀发。

“你说的有理,我再思虑片刻,先回去吧。”

“嗯,良人记得把汤喝了。”女人露出笑意,转身离开。

才走两步,突然,下腹一凉,旋即传来剧痛。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低头望去,一柄长剑将自己整个人对穿。

她想要回头问男人到底为什么,然而已经没有力气,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是李由流着泪的面孔。

李由抽出剑,轻轻逝去上面的血迹。

至此,他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

外面的侍卫听到响动闯了进来,见到屋内情形都吓得不敢动。

“此女收了叛军财物,包藏祸心,意欲谋反,将其挂到城墙上,以儆效尤!”

“是。”

杀了侍妾后,李由散尽所有财物,高价收了一批粮食,然后命令三川郡所有城池关闭大门,再不让外人往来。

……

如此一来,陈旻之前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听完手下的汇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望向一边淡定饮酒的张良,心情负责道:“先生可是早就料到会有这般结果?”

张良敛下眉眼,微微摇了摇头,旋即又点点头。

陈旻被这番举动弄懵了,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良确实知道那李由不会妥协,始皇帝在世时候便与他交好,就连全家被杀李由都未松口,何况是这些金银钱帛,风言风语。”

“只不过没想到,他会做的这般绝……”

陈旻心中颇不是滋味,“先生为何不早告诉我?”

张良老神在在,“一来那个时间,就算我与你讲,你恐怕也半信半疑,二来嘛,如不这样,公子如何印象深刻。”

陈旻语塞,确实,照他看来,秦朝民心尽失,秦二世登基才一年,做出来的荒唐事数不胜数。李由全家被杀,怎么可能继续为其卖命。

“公子聪敏,反应灵活且不拘一格,许多计谋都连良看了都惊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绝对没有公子这般手段。”

……因为我不是这么大,老黄瓜刷绿漆装嫩怪陈旻听罢不禁脸红。

“不过这样还远远不够,”张良话锋一转,“公子需知,即使是这世间最精妙的局也敌不过一样东西。”

“何物?”

“人心。”

陈旻失神。确实,他身为一个现代人,很难去理解这个时代的“忠义”、“礼教”、“士为知己者死。”,也从未想过人性中的种种。正因这点,从穿越至今,已经犯下不少错。

片刻后,他轻叹一声,起身向张良行了一礼,“旻受教,先生助我。”

张良将他扶起,“公子无须多礼,良愧不敢受。如今您不应来求良,应去求你自己。”

“我自己?”

“当所有计谋都不管用,那么能取下三川郡的唯有一个办法。”

“战!”

陈旻微愣,片刻后,目光逐渐坚定。

虽说要打三川郡,但这怎么打,还是个问题。

周文十万大军都没攻下三川郡,自己这边只有三万人,想要让李由低头,怕是难度巨大。

“这道未必,”张良摇头,劝自家公子不要妄自菲薄,“周文打不下三川郡,一是想要直取函谷关,保留实力,二是那李斯担心自己儿子,不断让人往三川郡送兵粮。三嘛……”

“三是三川郡长期作战,将士们早就疲于奔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与我们作战时想必不复之前神勇。”陈旻补充,旋即又苦笑,话是这么讲,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把握。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当兵将都熊的时候,结果可想而知。

自己领兵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手底下这些士兵,绝大多数对种地的兴趣比打仗大,每日更关心的是当天吃什么,风景好不好,地里的庄稼能不能长大。之前打下的五座城,要不就是装备碾压,要不就是自身乱的不行。李由带的可都是大秦正规军,其中不乏一些征过六国的老兵,对自己这边堪称降维打击。

“要是我会做火药就好了。”陈旻嘀咕,一边忧愁一边去巡视士兵们训练。

他因为整日实在太忙,练兵一事就交于武臣。

武臣对于不能时刻在陈旻身边守着表示了极大不满,自打陈胜遇刺,各路叛军首领都将自身安保作为重中之重。武臣每天恨不得将陈旻拴在裤腰带上,对于现在要调他离开,当然不肯。

最后还是张良表示,他练兵的这段时间,自己可以与陈旻待在一起,让他尽管放心。

衡量了一下双方的武力值,武臣不情不愿地点头。

不过也不怪他不愿意,就陈旻看来,武臣也确实不是这块料,自己拉,对方比自己还拉。

万幸武臣长得高大俊美,平日不苟言笑,士兵们都很怕他,所以训练还算有成效。

陈旻过来的时候,将士们正举起在练习举“橹”所谓的“橹”就是现在的盾牌,跟影视剧中的铁盾不同,古代大部分的盾牌都是木头做的,这种硬度就足够抵挡大部分攻击,而且省钱省力。

烈日炎炎,男人们打着赤膊,满头大汗在军旗的指挥下挥舞着沉重的盾牌,谁都没注意到陈旻过来了。

突然,有个瘦小的少年没站稳,一个侧倒向旁边跌过去。

手中盾牌直奔陈旻。

陈旻这些日子四处征讨,也跟着张良武臣学了些粗浅功夫,于是只微微侧身,闪了过去,还顺带将少年扶起。

“谢、谢谢。”少年才刚起身,抬头望见陈旻,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将……将军,小人该死,还望将军恕罪。”

陈旻摇头,看他热的面色涨红,知道刚才应该是中暑了。

此时武臣也注意到这里,连忙从台上跳了下去,奔到陈旻身前,“公子可有受伤?”

“无事,”陈旻让他别大惊小怪,又嘱咐莫要为难那小少年,“天太热了,让他们歇上一歇,等下我差人送几桶樱桃浆,补充点维生素。”

武臣不知公子口中的维生素是什么,但也没有追究,左右公子经常说些众人听不懂的话,于是对着士兵们喊道:“休息半个时辰,别跑太远,若是集合的时候找不到你们,明天都去扫公厕!”

士兵们欢呼一声,纷纷谢过陈旻武臣。

待他们走后,武臣看着陈旻孤身一人,忍不住又开始絮絮叨叨,“之前不是与公子说了,走到哪儿都带个人吗,那张良呢?我就知道他靠不住,如果实在不行,拉着冷盈也好啊……”

陈旻没去回话,而是盯着地上的“橹”发呆。

片刻后,蹲下拾起。

武臣见状,又帮着介绍起来,“这些橹算是最简单的武器,如今去任珂那服工匠役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库房里的橹都要装不下了,等打仗的时候应该可以人手一个。”

“是吗……那很好。”陈旻敲了敲手中的橹,想着方才那中暑少年举着橹朝自己袭来,即使什么都没做,也让他吓了一大跳,于是计上心来。

第二天,他便下了告示,通知治下五县的所有百姓,如果遇到什么五颜六色的石头植物,标号地点全都上交,只要县令喜欢,重重有赏。

这个时代的贵族世家许是精神世界比较空虚,多有怪癖,陈旻如今也算一方霸主,十几岁的年纪,不欺男霸女不横征暴敛,只不过喜欢完石头,老百姓再支持不过。

于是没过几天,各色矿产植物纷纷送到陈旻面前。

陈旻花了几天时间研究这些,挑出能用的,命人磨成粉用水或油搅拌,寻了个木板,开画。

画画算是他上辈子为数不多的技能,小时候家里条件不算好,父母每天工作到七八点才下班。小陈旻放学了没地方去,便寄放在少年宫,刚好有个成人班晚间授课,小陈旻在老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每天蹭课,一蹭就蹭了五年。

也多亏了这门手艺,让他上辈子没钱的时候还能在网上接一些稿件。

许久都没动笔,一时间有些生疏。

在费了五块板子,数不清的颜料后,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画好赶忙后召集手下。

当众人看到板子上的图画,饶是镇定如张良,也不禁瞳孔微缩。

冷盈更是直接惊叫一声,面色惨白的跪倒在地。

“鬼、鬼啊!”

只见平整的木板上,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狠狠叼着一颗人头,脚下遍是血污。那怪物仿佛是活的,目光阴冷的看着众人,好像用不了多久就要从板子里蹦出来大杀特杀。

陈旻将冷盈扶起,安慰她莫要害怕,不过是自己画出来的。

张良深深吸了口气,叹服道:“神乎其技,公子大才,这是怎么办到的?”

“额……”陈旻简单的解释了下“透视”“近大远小”之类的远离,看着众人迷茫的双眼,挥手道:“算了,改日再详说,你们说,如果在战场上出现这样的话,敌人是不是能被扰乱些许。”

“何止,我估计尿都要吓出来了!”武臣想象了一下,成千上万个饿鬼冷不丁出现看着自己,不由打了个寒颤,他不相信那些士兵的胆子会比自己还大。

“成千上万,就算我浑身是肝估计也做不到,不过最前排人手一个,应该还可以。”陈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本来是想搞一些饿鬼面具的,但时间不够用,只能就地取材,往盾牌上画。”

“战场上戴面具,一个不小心就会遮挡视线,橹很好。”张良微笑,表示有了这个东西,想必胜算多了不少。

陈旻见连张良都对此赞许,信心更足,于是让手下人加紧搜寻矿物,自己则整日关在房里画画。

原本以为之后只需等训练好出兵便可,然而当手下将一堆漆黑的石头送上来,问陈旻能不能用之时。

他还是感叹,果然是群众力量大。

自己都不知道,蓟县竟然还产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