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吴广的死, 无异于一道惊雷,将整个楚地各方势力炸的七晕八素。

毕竟赵王吴广,虽然不如陈胜那般为天下起义人之首, 但同样名气很大。不仅如此, 因着定都陈县后, 陈胜需要坐镇后方,除了周文, 就属他南征北战最多。

陈胜死后, 在外打战的吴广在手下的拥护下自封赵王,迁居信都, 并且继续进攻荥阳。

他身份特殊,手下又都是些知兵善战的勇士, 就连项梁都要给那么几分薄面,原本还算过得去。

不过这荥阳久攻不下,使得其赵国内部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首先就是大将军田臧,当时就是他领着几千兵马从陈县出来给吴广报信,并怂恿其称王的。事成之后田臧自然是记作首功, 他本身与吴广自幼相识, 平日在军队中又与士兵们混作一团, 很是有威望,于是由他来掌管赵国兵马,其余人也说不出什么。

荥阳本身也算是兵家重地, 只要打通,便可向西直取关中。不过直取关中同样意味着一件事——他们要直面秦军。

对此以田臧为首的一派人都表示万万不可,秦军虽说看似弱, 但长城那边还有三十万精兵, 他们怎么想也打不过。况且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是周文跟项梁两大势力互相较劲,他们赵国能占着十几城已经不容易,若非要横插一脚,岂不是象征着跟那两人对上。

但吴广却异常坚定的摇头,表示当时他们起兵的目的就是推翻暴秦,虽然陈胜不在了,但自己还在,岂能因为贪生怕死就如蝼蚁一般失信活在天地间。

田臧劝不动,只好悻悻作罢。

不过领兵打战不是小事,不仅需要派将军,还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去支援。吴广不像陈旻,有搂钱的手艺,信都又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要长时间供应粮草兵器,很快财政上便有些拙荆见肘。

吴广不愿去克扣百姓,所以便削减了官吏的俸禄,自己也带头穿起打补丁的衣服,由此收获了不少贤名。

但百姓认为他是好人,底下官吏可不这样想。特别是赵国还与楚国、魏国临近。在得知其他国家上层人员整日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而自己却过得苦哈哈,自然怨气越来越大。

那日下了朝堂,田臧与一群重臣借口与吴广聚餐,然后在用饭期间忆苦思甜回忆起往事,弄得吴广忍不住掉了两滴英雄泪。

趁着这个时候,田臧再次提起要撤兵,“王上,恕臣直言,您体恤百姓是好事,但我们这信都的百姓不也是百姓吗,不去费劲心思打荥阳,而选择好好经营这十几城,到时候不管谁进了关中都少不了我们的,如此不是更好?”

吴广“啪”的一下放下酒樽,沉着脸环视一圈,“你们这次来,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个?”

“哼!好啊,我还当你们真是回忆起当日起兵的时候,想也是,如果还把当时的誓言放在心上,怎么还会对攻打暴秦推三阻四!田将军,既然你不愿领兵,那这个将军就暂时不用当了,你们谁愿意去打秦军,我现在就给他挂印!”

吴广目光扫向底下群臣,然而让他心凉的是,所有接受到他眼神的人纷纷低下头。吴广又重复了一遍,下面依然一片寂静。

“好!好!好!”吴广咬牙,一连叫了三声,他环视着众人,突然觉得每个人都十分陌生。有那么一瞬间,他吴广甚至想将时间倒转,回到起义最初的那段日子,有信任自己的好兄弟陈胜,有满脑子奇思妙想的旻哥儿,还有并肩作战的手下。

如今他虽然当了赵王,但在这冰冷的围墙里,好像只剩他自己。

权势,可以让每个人迅速改变。

“来人,传令下去,”吴广一脸疲惫,“准备好我的旧战衣,这次我自己去打荥阳!”

众人没有阻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田臧眼中一片阴霾。

之后的事情如大家想的一样,当天晚上,田臧在宫门外负荆请罪,长跪不起,自称已经知道错误,因为担心吴广安危,求将他一并带去。

吴广想到之前的情谊,终究是不忍,出门将人扶起,君臣重归于好。

但荥阳兵强马壮,并没有因为吴广的亲征而被打下,吴广原本想采取围困的方式,用大量成本耗死荥阳,结果田臧在军营中直接发动兵变。吴广甚至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护卫砍了脑袋,全家尽数被屠。

之后田臧立刻收兵,与朝堂内外里应外合直接自己称王。

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陈旻轻轻叹了口气。

吴广算是他穿越之后,第二个熟悉的人,当时在大泽乡,自己没少受他照顾。而且陈胜遇刺,他并未在陈县,武臣也知模模糊糊的听到田臧的名字。所以得知他身死,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但难受归难受,此时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赵国本身占据的地方就贫瘠,现在君臣失和,原本很得民心的吴广被斩了,举国动荡,若是不抓住,陈旻自己都唾弃自己。

张良看了看舆图,开口问道:“即便如此,赵国也有七八万兵马,公子打算从哪里下手?”

这时候的七八万兵马已经可以称得上很大一股势力了,而且因为吴广长期攻打荥阳,手下人都见过血,战斗力比旁的高出不少,就这般强上肯定是不行。

陈旻摸了摸下巴,慢悠悠道:“你们说,吴广领兵这么久,一个心腹没有,如此轻易的让田臧篡了权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张良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确实。”

……

李良阴沉着脸,随意找了家路边小摊坐下。

店家瞧他穿着皮甲,知道是官兵,连忙殷勤招待。

这种食肆还是从蓟县流传下来的,如今虽说兵荒马乱,但许多人手里的闲钱可能比之前更多了,再加上许多商户四处奔走,不少人都看准时机出来做小买卖。买的多是个人擅长的拿手菜。就好比这家,便是做猪油麦饭的。

那边麦饭正上锅蒸着,李良坐在草席上怔怔出神。

突然头顶投下片阴影,他以为是店家来送饭,便随意抬头,看清来人后,瞬间呆立在原地。

“郦寄?”李良有些不确定,只因为眼前这个人与他印象中实在相差太大。

郦寄笑了笑,面上一副憨厚,不过身上精致的玄色丝衣和头上的玉冠还是显示出他过得不错。

“我本来到这里帮人办事,离得老远看到个背影觉得眼熟,果然是李兄,近来过得可好?”

“还算不错。”李良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他为人自尊心极强,当年在军中大家都是都尉,但因为自己家中乃是地方望族,识文断字,所以最受重用。而今日倒是让向来瞧不上眼的郦大傻子碰见,自然颇为难堪。

万幸的是郦寄憨直,也没追问下去,而是与李良一道坐下,跟他聊起从前。

“哎,跟李兄说件事儿你可千万别生气,我们几个当时见你过得好,气不过常常偷吃你翁婆寄过来的咸肉,现在想起来,真是对不住了。”

“我就说,怎么帐里的东西总是少,原来都被你们拿了。”李良哭笑不得,摇摇头,“要是缺衣少食直接跟我说就是了,还能短了你们不成。”

郦寄也有些不好意思,“李兄这就误会了,我们也不是嘴馋,就是羡慕你受器重,总想着使坏。当时我们都觉得,你肯定是最快升官的那个,谁能想到,不过一年,就变成这样。”

李良微愣,想到以前在军中,他们都在吴广手下,吴广对自己的恩惠,一时间不由红了眼眶。

郦寄见他掉泪,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出声安慰。

“无妨,让你见笑了。”李良擦了擦眼睛,“说起来你在陈县待的如何,看样子好像不错。”

郦寄立刻否认,“什么陈县,我早就与旻公子一道,当时三川郡还是我们打下的呢。”

对于陈旻,曾经也是“张楚”一部分的李良自然不陌生,不过因为他是吴广心腹,也考虑过效忠他人,所以之前也没怎么在意。听到郦寄打下三川郡,心知这么大的事,他这位旧相识别说加官进爵,就是青史留名都说不准,一时心中又酸又苦,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能不停恭喜对方。

郦寄忙起身否认,“我不过是运气好,蓟县能打战的不多,旻公子又仁慈,信任我们。可即便这样,打三川郡也损失了不少人,哎,也是我没本事,想必要是李兄,赢得定会比我漂亮多了。”

他本身长得就老实,说起话神态极为诚恳,让人不自觉信服。李良被捧的飘飘然,听到郦寄描绘的场景又心痒难耐,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你……你若无事,要不要去我家中喝上一杯,给我讲讲旻公子的事。”

郦寄挑了挑眉,诧异的看了李良一眼,直到对方面红耳赤,方才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