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等下……你别睡啊？！”看着对方坐得歪歪扭扭就差横栽到座椅上，咒灵操术手足无措起来。

“至少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

“大脑……你是理智吗？！”咒灵操术突然凑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尸体已经被偷走了吗？”

“希望？……能睡个好觉吧。”那张脸上又露出那种有些寂寞又像是解脱的表情。

咒灵操术奇怪地看着对方，道：“笑了并不是表示就是开心吧？”

作为身体一部分的他自然分辨的出来，夏油杰是真笑还是假笑。

对方听了咒灵操术的话一愣，随后苦笑地指着自己道：“是我。是我啦！”

“您是哪位？”咒灵操术发出灵魂质问。

一点想要笑的意思都没有，满身的悲伤寂寥写满了“不幸”二字。

“这个记忆投影做得好逼真。”咒灵操术越看越好奇，“还会做出反应？”

穿着白和服的夏油杰依着座椅靠背，只剩下满身的疲倦，“我还以为笑一笑，你会开心一点。”

“真是的，我还特意过来，居然说不认识什么的。”像是放弃了解释，对方衣服上被血染红的地方逐渐扩大。

刺眼的灯光穿过咒灵操术的手指缝隙落到他的眼睛里，晃出亮眼的光斑。

咒灵操术又猛地坐直身体。

“杰不想活过来吗？”咒灵操术不解，他看着夏油杰，眼神像是没有温度的宝石。

“没有意义，已经结束了。擅自活过来会给悟造成困恼的吧。”

理智看着咒灵操术，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真实，“只有你在不甘心而已。”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好逊，太难看了。”

这种不服输的样子和外面的那些怨灵有什么区别。

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了吗……

不对，他并不是为了活过来才回来的。

“要去帮悟。”

“悟是最强……”像是不理解咒灵操术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夏油杰露出困惑的表情，随即又反应过来询问道：“悟出什么事了吗？”

“猫被装进了箱子里。”咒灵操术身上的非人感提升到了极致。

“薛定谔的猫？打开之前生死未知吗？”夏油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勉强打起精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杰自己看吧？”咒灵操术拽住夏油杰的衣领，额头和额头挨在一起，咒灵操术的记忆被共享出去。

“这算什么？”夏油杰捂住脸，“悟在干什么啊，被封印也太逊了。”

车厢里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起来，像是落日时分的阳光。

“所以？杰的命令是——？”咒灵操术语调里的感情波动越来越少，毕竟他向来只是听从命令的那一方，思考的机能在大脑那边。

尽管如此，咒灵操术却像是故意的一样道：“乘着悟不在，可以把猴子都杀光哦。现在的我可以做到。”

夏油杰绝对不会不管五条悟，咒灵操术知道这一点却还是这样说了。

他向夏油杰的理智发问：“要都杀了吗？”

夏油杰顶着橘红色的灯光看着咒灵操术，似曾相识的语气和神态令他晃了神。

此时的咒灵操术像极了当年抱着理子尸体的五条悟，立于高天之上，强到不像是人类。

他是知道的，因为那也是他的一部分，现在的他能够明白站在他面前的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无心的怪物。

没有负罪感，没有同理心。

吞噬了无数的恶，却又对人类的恶不屑一顾的存在。

本能就是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也不会改变的东西，除了自身以外的东西全都不会在乎。

在脱离身体的限制之后，对方成长到了他难以估计的地步。

到底吃了什么啊？！

连夏油杰的理智也要震撼起来，就像把家里巴掌大的小猫给悟养了两天，回来之后却发现猫变成了哥斯拉那样。

连悟都拦不住的怪物。

因为悟是最强的，所以这个怪物赢不了悟，但却可以杀光所有普通人。

夏油杰知道，只要他现在给出肯定的回答就好了。

他一直追寻的“大义”就在眼前。

理智是不会被感情所左右的，但他却意外地不觉得喜悦。

“悟那边你要怎么解释？”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解释自己过于沉重的心情，于是反而向咒灵操术询问道。

“反正也被杰讨厌了，再被悟讨厌了也没什么。”咒灵操术破罐子破摔。

“我没有讨厌你吧……”

夏油杰甚至没能把话说完，咒灵操术就已经开始一个个举例子。

“咒灵的味道像是擦过呕吐物的抹布一样难吃。”

夏油杰给了咒灵操术一个这是实话的眼神。

有谁会讨厌自己呢？

……不够强大的人总是会憎恨自己的弱小。

“没能救下理子。”

“没能救下灰原。”

“悟受伤的时候不在他身边。”

“不够强、做不到、太弱了。”

“连野猴子都赢不了。”

不甘、失败、遗憾，一句句弱小仿佛是往咒灵操术心头扎，也同样是夏油杰的意难平。

但是咒灵操术并没有这种器官，不会痛就不会受伤。

夏油杰产生的负面情绪是咒灵操术的食粮，亦是构成他的根本。

尽管如此，咒灵操术依旧希望夏油杰这一生都不必唤醒他。

想要祝福他长命百岁，想要祝福他平安喜乐。

我想要幸福，我想要活着……

不……，不用那么多也可以。

笑一笑吧？他已经很久没见杰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杰不笑的话，他也笑不出来啊。

“杀光猴子的话，杰会开心吗？”咒灵操术询问道。

但是他询问的对象其实不太对，理智不会产生感情，只会依照逻辑得出结论。

会开心吗？

达成了理想，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不应该开心吗？

但是夏油杰开心不起来。

是因为心不在吗？

他忽然对自身的存在感到疑惑起来。

是为了谁来着？

比起大义，他发现他脑子里想得更多的是五条悟。

咒灵操术的记忆到五条悟被封印为止就戛然而止，他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悟会怎么样？

咒术界离不开悟，会有人来救悟的吧……

悟是最强，不会有事的……

【咒术界高层有与咒灵合作者】

记忆里突然浮现出来的东西，打断了夏油杰的自我安慰。

那具身体换过脑子，连心脏也是再生的，只有本能不损分毫地存在那具躯体里。

羂索的记忆和计划，曾经在那里的咒灵操术也看到了一部分。

现在那一部分的记忆犹如画卷一般在夏油杰面前展开，这一次夏油杰所看到的是咒术师的“恶”。

咒术师对女人，对小孩，对无能者的压迫。

他看到咒术师高高在上的傲慢，看到非世家出生的术师在默默无闻中死去，被自我的理想焚烧殆尽。

身居高位者稳稳不动，珍视生命者提前凋零。

这是……什么？

夏油杰的意义再一次发生动摇。

不，悟、灰原、硝子他们也都是咒术师。

不……

如果这样想的，非术师里也有不那么糟糕的人。

他一直以来想要保护的是……这种东西？

他不是一直知道的吗？诅咒师是怎么样对待其他人的，以杀死弱者为取乐的方式。

只是猴子而已，源源不断地产生咒灵的罪魁祸首。

不对。

因为在这里的他是理智，所以他不会看不清。

咒术师和咒灵联手，矛头指向的是“同伴”！

保护他人的人反而被判处死刑。

“这样啊……”夏油杰呢喃着。

咒术师并不是为了保护普通人才祓除咒灵的吗？

【全部都交给五条悟就好……】

理所当然？

【我是不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就算是被悟帮助过的人也没有站在他那边。

【六眼……危险……封印】

尽头会是同伴堆砌如山的尸体，悟，不会在那里。

不会……

悟。

理智说他应该愤怒，应该非常非常生气。

这并不是感情用事，而是理智得出的判断。

重要的人被伤害了，无论如何也要生气的吧？

夏油杰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所依赖为生的意义再一次被打碎，但是这一次他不再犹豫了。

只有活着才需要意义，他现在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幽灵而已。

他眼中带上疯狂的神色，低沉的笑声从嘴角漏出，逐渐演变成放肆的笑容。

其疯狂程度比起当初的百鬼夜行有过而无不及。

“咒灵操术。”夏油杰低着头笑着，猩红色的血水涌进车厢，漫上脚踝。

咒灵操术看着血水，又猛地转头看向夏油杰，心想这该不会要梅开二度，历史重演。

“把想要对悟不利的家伙全杀了吧！”

夏油杰从座位上站起，他两边手捧着咒灵操术的脸，令咒灵操术不得不扬起头看他。

“你这不是比我还疯吗？”咒灵操术虚虚握着夏油杰的手腕。

他知道的，从某一个时刻起，理智就不叫做理智了，而是更名为疯狂。

可能是对父母动手的时候，可能是杀光村子里的人时，也可能是灰原死的时候。

还有可能更早一些，是那些猴子围着理子尸体鼓掌的时候。

“两票赞成。”

咒灵操术拍了拍夏油杰的手，示意他别那么用力捏自己的脸，那不是压力球之类用来发泄情绪的玩具，而且他这可是真身。

重复一遍，是真身。

“三差一。”

咒灵操术身为本能很早就表过态了，不然他只要不管悟，让羂索去实现大义就好了。

本能回应的是五条悟，孰轻孰重已经很明显了。

还差……

“心脏呢？”咒灵操术问道。

理智不需要平息感情的过程，对方马上又收敛起表情坐了回去。

“被悟轰没了吧。”夏油杰说着还学着五条悟比了个手势。

“啥？”咒灵操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他，露出呆愣的表情。

“身体死的时候你不在吗？”

“杰不开心的时候我才会醒，那时候他不是笑了吗？”

“是吗？”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夏油杰嘴角扬起一个笑容。

“这不是能真心笑出来吗？”笑容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连咒灵操术的表情也柔和了很多。

“反正心脏肯定是无条件站在悟那边。”对方摊开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那就是全票通过了。术师和非术师，哪一边都一样的话。我站悟那边。”

理智、感情、本能是构成一个人的基础，三者相依相存，只要有一者幸存便能逐渐寻回完整的灵魂。

血水已经漫上腰间，指示牌上亮着血红色的字。

【涩谷站到了】

“你该下车了。”

车停下了，窗外的景色不动了，只有血红色的一片。

夏油杰打了个哈欠，他看上去是真得很累了。

“到时候要叫醒我啊。”他特意对咒灵操术叮嘱道。

“我知道。”咒灵操术回应道，他起身走向那一片猩红，而他身后的夏油杰已经沉沉睡去。

上扬的嘴角收敛回去，对方变脸变得快，咒灵操术说不笑，他就不笑了。

“像我这种家伙如果能够活过来的，对其他人就太不公平了。”血从他的掌心滴落，在脚边汇聚成血泊。

“因为其他人都没有杰强……”咒灵操术说到一半，忽然抿住嘴不说了。

“啊……算是吧。脑子被挖出来了。”夏油杰露出疲倦的表情，音量逐渐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