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警告

傅春锦暗叹一声,拿起两粒碎银子,走至工人面前,亲手递上了碎银,温和道:“弟妹莽撞,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工人见傅春锦先服软,今日又在人前被个小姑娘这般羞辱,哪里还忍得?一把拿过碎银后,在掌中掂量了两下,佯作受伤道:“我这胳膊今日是受重伤了,往后几日只怕都干不得重活,我全家老小可都靠着我……”

“起来!”工人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沈秀提着领子揪到一边。

这小小的身子,竟有这般大的力气,莫说是傅春锦震惊,连看热闹的其他人都震惊了。

“放手!”工人反手格开沈秀,用的正是那只受伤的手。

沈秀往后一跳,刚好避开,“不是说伤了么?”

工人这讹人不成反被戳破,再次恼羞成怒,“贱丫头!”当即挥拳再次袭向沈秀。

“喜丫!”傅春锦看这阵势只怕是拉不住架了,她紧紧盯着沈秀,生怕她挨拳吃亏,急忙对劳大叔道,“劳大叔,快去拉人!”

话音一落,这一架已经结束了。

沈秀善用巧劲,只轻轻一带,一招四两拨千斤,便把壮汉给推下了湾河。

傅春锦惊魂未定,知道这次是真的惹上麻烦了。这些个壮汉都是惹不得的,平日没活干时,偶尔仗着身强力壮,还会耍些流氓手段。如今得罪透了,只怕日后这些人定会不依不饶的干些什么可怕的事情出来。

更何况,今日这些壮汉绝不是平白挑衅。

沈秀也知道这些人能不招惹则不招惹,可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再不还击,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看清楚本姑娘的脸!你若有种,以后报复就冲我来!”沈秀一脚踩上码头的木桩,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脸,“若是敢伤害阿姐,或者找傅家任何人的麻烦。”沈秀斜眼看了一眼人群中观望多时的柳言之,她早就看见他一袭白衣站在人群之中,也不知他在等什么,半晌不出来主持公道。

既然不肯主动出来主持公道,那她就对他不客气了。

“柳大人,今日你是看见了的,此人对我阿姐不敬在先,寻衅滋事在后,倘若后续再来生事,还请大人照着大陵律法行事。”沈秀昂起头来,“大人是桑溪镇的父母官,应当不会坐视流氓欺凌乡亲,横行乡里吧?”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柳言之这下也不好再藏着,当下清了清嗓子,点头道:“再若滋事,本官一并拿了,按律处置!”

那工人听见这话,再大的怒意也只能忍着,只当是哑巴吃黄莲,悻悻然爬上岸走了。

柳言之走近凉棚,对着傅春锦彬彬有礼地点了下头,“傅小姐放心,日后我会安排衙役在附近巡逻。”

“多谢大人。”傅春锦微微福身。

她不是没有看见柳言之,她只是不想欠柳言之这个人情。觉察围观的人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她与柳言之身上,傅春锦知道乡里怕是要滋生她与柳言之的流言蜚语了。

她匆匆结算了剩下的几名工人的工钱后,对着柳言之再拜一次,“米铺还有事要处理,民女先走了。”

“嗯。”柳言之眼底暗藏喜色,只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喜色意味着什么,许多乡亲已经看明白了。

可沈秀并没有发现。

傅春锦没有唤沈秀,就带着劳大叔匆匆离开了凉棚。

“阿姐!等等我呀!”沈秀知道傅春锦肯定要生气,可对付恶人,你只能比他还凶,只有让恶人忌惮了,他才会对你敬而远之。否则,越是退让,便越是受气,以至于步步受制。

傅春锦并没有往家里去,她穿过大街,拐了几个巷子,来到了二叔家的米铺所在。

果不其然,冷清的米铺现下并没有客人,最后结算工钱那几人这会儿正在米铺搬运米袋子。

傅二叔像是刚回到铺头,茶水端在手中,只喝了一口,瞧见傅春锦来了,掩下了眼底的惊讶之色,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冷声道:“什么风把大侄女给吹来了啊?”

“二叔你就别装了。”傅春锦开门见山,斜睨了一眼那几个工人,正好那个落水的工人换了衣裳出来,瞧见傅春锦来了,眼底猛地闪过一抹心虚之色。

傅春锦冷嗤道:“人赃并获,不是么?”

傅二叔听不得这句话,怒声道:“春锦,你这是准备在我铺头闹事?”

“可不是我先闹的,二叔你心知肚明。”傅春锦气势半点不减,“虽说你我分了家,可终归还是亲人,南北米铺若是垮了,你以为你这小米铺能做大么?傅家人见不得傅家人好,这是天大的笑话,二叔你年龄比我大,为何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傅二叔气得脸色铁青,“你……你滚!”

“这几年我一直让着你,不代表我不知道你暗地里传了我多少脏话。”傅春锦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低下,说的话只有傅二叔能听清楚,“我是不想嫁柳言之,并不是我嫁不了他,若是二叔再这样暗中做手脚,你逼急了我,我也会干点二叔害怕的事出来。”

傅二叔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在他的印象中,傅春锦就是性子冷咧了点,绝对做不出这种威胁人的事,如今竟然能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傅二叔震惊极了。

“你……你想做什么?!”

“你那么想夏莲嫁给柳言之,那我便成全她。”傅春锦语气寒凉如刀,“只是,我为妻,她为妾,什么时候我看不顺眼了……”说着,傅春锦似笑非笑地看着傅二叔,“按律,主母可以任意打发妾室,到时候是卖做丫鬟,还是卖入青楼,二叔我可以给你个选择机会。”

傅二叔只觉今日的傅春锦很是陌生,陌生得让人害怕。

“你……你敢?!”

“我活不好,自然得拉二叔你们也活不好,谁让我们是亲戚呢?”傅春锦忽然笑了,声音比方才大了不少,“自然,我活好了,我拉好的商路也会分一杯羹给二叔你。二叔是个懂事人,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及时收手?”说完,傅春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今日生事的那个工人,扬声道:“放心,我后来跟柳大人说了,不过是误会。我专程来此,就想看看我家弟妹不知轻重伤到你哪里,我好带你去医馆看大夫。”

工人不敢回话,看了一眼傅二叔。今日生事,都是东家的吩咐,说那些家里少男人不成的话,也都是东家教的。

傅春锦起初还以为是这些面生的工人口不择言,欺负她是个女人。可在她匆匆结算后面那几名工人的工钱时,余光瞥见了二叔的身影。她虽在结算,可注意力已放在了二叔身上,瞧见其中一名工人拿了钱往二叔那边走,二叔佯作不认识,急忙避开走远了。

就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傅春锦便明白了今日码头这一桩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她顾不得教育沈秀,便赶来了二叔铺头。

果然抓了个正着!

傅二叔狠瞪了那人一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今日之事惊动了柳大人,若是往后我突然有个意外什么的,二叔,你跟这位大哥可洗不清嫌疑了。”傅春锦又提醒一句。

傅二叔咬牙道:“春锦,做事莫要赶尽杀绝。”

“那就看二叔懂不懂什么是做人留一线了?”傅春锦淡淡说完,瞥向工人,“放心,你们东家是我的二叔,你若被我家弟妹伤了哪里,自有二叔负责药钱,你尽管开口,我们傅家一个子也不会少了你。”说完,傅春锦走出了铺头,对着在外候了许久的劳大叔与沈秀道,“走,回家。”

沈秀竖着耳朵听了好久,因为隔得有些远,好多话听得隐隐约约,一时也听不明白。

“喜丫。”

“啊?”

傅春锦突然唤她,沈秀认真答道,“我在!”

“手给我。”傅春锦突然停下,对着她伸出手去。

沈秀怔了怔,掌心在裙边搓了搓,“阿姐,我没伤着……”话没说完,觉察傅春锦脸色不好,只得乖乖地伸出手去。

“啪!”

傅春锦一巴掌打在她的掌上,清脆响亮。

一旁的劳大叔吓了一跳,除了少爷,大小姐从未这样打过谁。

沈秀虽疼,却也只得乖乖地忍着。

“阿姐,我知错了。”

“你确实错了。”

傅春锦表情严肃,语气却温柔了几分,“在那么多人面前逞凶,就算有理,按律也是滋事,你若被一并拿了,府衙大牢男女混囚,你让阿姐怎么保护你?”

沈秀没想到傅春锦在意的竟是这个。

傅春锦继续道:“人情难还,特别是官场的人情。”

沈秀乖顺点头。

傅春锦看她这模样,像极了一只被驯服的小猫,实在是可爱,她不觉脸上霜色消退,甚至还有了笑意,“那人一身腱子肉,蛮力不小……”想到那人曾经扣住沈秀的手腕,傅春锦捋起了沈秀的衣袖,看见了她手腕上的青紫,“果然伤着了。”

“阿姐,没事,这个不疼……嘶!”沈秀骤然一声痛呼,原是傅春锦狠狠捏了一下她的青紫处。

“这下疼了吧?”傅春锦冷冷反问。

“疼……疼……”

“回家,上药。”

傅春锦顺势牵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家走去。

沈秀并没有发现傅春锦眼底暗藏的笑意,甚至,她听见了傅春锦一句小声的道谢。

“那声道歉,谢谢你。”

沈秀愣了一下,侧脸看她,傅春锦并没有回头,只是继续道:“你既然叫我阿姐,我便不会让你有事。”说话间,傅春锦紧了紧沈秀的手,终是转过脸来,对上了她的眸子,温柔一笑。

怦!怦怦!

沈秀只觉心跳猛地快了一拍,呆呆地望着傅春锦,这一瞬,她只有一个念想——

阿姐,好美。

作者有话要说:傅春锦:二叔,你又不安分了。

沈秀:原来傅小姐可以那么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