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归家
夜色越来越沉, 桑溪镇的灯火只剩下了两三盏亮着。
沈秀想,这个时候应该阿姐不会再寻她了。她从僻静处探出脑袋,四下看了看, 巷陌中空无一人,隐有犬吠。
她惊动了柳言之,想必现在衙役守着四处出城的道路, 明日还会严加盘查。她若想出城,只有水路。现下湾河入了雨季, 河流湍急, 河岸也立了牌子, 警示乡亲莫要靠近, 当心落水。半夜三更,那边应该没有人值卫。她自忖水性不错, 好在湾河不算太宽,她可以游到对岸,只要入了山,便无人可以抓到她。
沈秀沿着巷子忍痛走了一段,忽闻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连忙闪到墙后, 身后那人竟也快步追了过来。
被衙役发现了么?!
沈秀正准备与这人搏杀,哪知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她认得这个人,正是山寨里轻功最好的杨三哥。
“三哥你怎么来了?!”沈秀压抑着声音惊问。
“嘘!跟三哥走!”杨三哥也是青山寨里长得最周正的汉子, 除了年龄已过三十外,他也是沈峰唯一看得上的妹夫人选。
杨三哥拉着沈秀走了几步,看她痛得煞白了脸,快速走至沈秀跟前,骤然将她背了起来。
“三哥, 不能走正路回寨的。”
“谁说要回寨了?”
杨三哥对她笑笑,“我先帮你把伤处理好了,便送你回傅家。”
“啊?”沈秀大惊。
“这是大哥的意思!”杨三哥简单交代,背着沈秀转入另一条小巷,走入了小巷深处的一间小院。
他推门进去,沈秀抬眼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毛头!筒子!”
两个小喽啰迎了上来,一起长舒了一口气,“二姑娘,你真是胆大,光天化日就敢刺杀县令,绝!”两人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沈秀惊声道:“你们看见了?”
杨三哥把院门关上,瞪了一眼两个小喽啰,“还不快去把伤药拿出来!”
“是!”小喽啰转身就往屋里走。
沈秀被杨三哥放下,扶着坐在院中的竹凳子上,“你们怎么会在镇上?”
“大哥回去后,越想越担心,一直说柳言之不是个好对付的,就怕你一个人在镇上不安全,万一出事也没有帮手的。”杨三哥一边说着,一边卷起了沈秀的裤腿,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妹子,忍着些,三哥缝伤手脚重。”
沈秀叹息,“治了伤,我们便走,桑溪镇留不得!柳言之看上去是个人,可心里鬼得很!他一心灭了我们青山寨,定然还有后招!”
杨三哥解开了沈秀的压伤布条,沉声道:“走不得。”
“走不得?”沈秀不懂。
杨三哥抬眼看她,“我是说我们青山寨,走不得。”
“为何?”沈秀更不懂了。
杨三哥认真道,“大哥答应了陈捕头,帮他调查三年前的一桩悬案。”
“什么悬案?”沈秀想问个清楚,“陈捕头在寨中与兄长成好朋友了?”
毛头跟筒子拿了药箱子过来,多嘴道:“二姑娘,你可小瞧了咱们大哥,他当年可是青山寨第一俊!”
“多嘴!”杨三哥斜眼瞪了他们。
沈秀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兄长跟陈姑娘看对眼了?”
杨三哥轻咳两声,“大哥那边什么都看不出来,陈姑娘倒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什么?那傅冬青岂不是……啊!疼!”沈秀大声呼痛,原是杨三哥含了一口酒,喷在了沈秀伤处。
杨三哥柔声道:“忍忍。”
筒子小声嘟囔道:“那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哪儿比得上咱们大哥啊。”
毛头拐了一下筒子,“嘘,少说点,八字还没一撇呢!”
“是什么悬案?嘶!”沈秀才问出这句,杨三哥便用针开始缝她的伤口,这下彻底疼得说不出话了。
杨三哥的手速很快,知道越耽搁,沈秀便越痛,“具体的只有大哥跟陈捕头知道,大哥让我们先在桑溪镇混熟脸,方便后续查探消息,也可以随时帮衬你,免得你闯祸了,救都救不了你。”线头收紧,杨三哥咬断了线,快速拿了伤药过来,抹在了伤口上。
“嘶……”沈秀都快疼得晕过去了,一直咧嘴倒吸气。
杨三哥很快包扎好伤口,示意毛头跟筒子拿两片竹片来,“竹片。”
两个小喽啰又拿了两片竹片过来。
杨三哥用竹片左右夹住沈秀的腿,用纱布绑好,“起来走两步,瞧瞧能不能忍着痛,像没受伤那样行走?”
沈秀忍痛站了起来,在庭中走了两步,虽说可以,却快不得,一旦走快,还是会露马脚。
杨三哥沉叹,“看来,伤是肯定瞒不过了。”略微一顿,他皱眉问道,“你好端端的跑去刺杀柳言之做什么?”
“你是不知道,这人满肚子坏水,想利用这次加固堤坝招工一事,调查工人户籍,暗中标记怀疑的工人,好打探青山寨的所在,一网打尽!我怕你们下山打工赚钱,自投罗网,便只好出此下策。”沈秀想起来就后怕,“我原想打伤他,让他暂缓计划,然后溜回山寨报信,哪知道他竟然会武功,这不,我好像伤得还比他重,简直亏大了!”
杨三哥原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一刀只是柳言之自保挥出,以致伤了沈秀,可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会武之人。
桑溪镇有个想着剿匪的县令已经够烦了,没想到这个县令还会武功,此人身份绝不简单。他一直盯着青山寨不放,只怕也另有目的。如今惊动了此人,以后在桑溪镇混熟一事,势必要更加谨慎小心。
“我有法子!”沈秀眼珠一转,想到了理由。
“什么都别说了,我决定不送你回去了,就躲在这里养伤,等伤口愈合,我想法子送你回山寨。”杨三哥越想越不妥,还是把沈秀送回去得好。
沈秀连忙扯住杨三哥的衣袖,“我留下来,也方便照应你们啊!”
“你的伤怎么圆?”杨三哥反问道。
“那就再伤一点。”沈秀横了心,紧紧盯着杨三哥,“你信我,我知道怎么圆过去!”
杨三哥否决道:“你别拿自己的身子糟践!”
“就这一次!信我!”沈秀眸光闪亮,“帮我!”
杨三哥无奈一叹,“你先说。”
“做这事之前,杨三哥你有法子通知兄长他们,别下山帮忙加固堤坝么?”沈秀还是担心这个。
杨三哥点头,看向毛头,“这次带了信鸽,一会儿就让毛头写信通知大哥。”
“毛头会写信了?”沈秀大吃一惊。
毛头不服气地拍了拍胸,“在寨里陪那傻少爷学了好几个月了,我都会写了,他还是什么都不会!”
沈秀一叹,傅冬青这个样子,只怕回来还是要让阿姐失望的。
杨三哥覆上了沈秀的肩头,“你可要想好了,你带伤回去,不仅要应付傅小姐,还可能要应付柳言之。”这几日杨三哥在镇中听了不少流言,就有一条与傅春锦和柳言之有关。
她与他郎才女貌,该是一对。
“我想好了,先昏着回去睡个几日,现下想不出下一步如何走,躺床上睡几日总能想出来。”沈秀坚定地对上杨三哥的眸光,“我能应付!”
杨三哥沉默片刻,终是点头。
天蒙蒙亮之时,杨三哥背着昏迷不醒的沈秀出现在了傅家门口。
“有没有人啊!出事了!有没有人啊!”杨三哥扬声大呼,腾出一只手,猛拍大门,惊醒了里面的人。
劳大叔刚睡下没多久,陪着大小姐在桥头等了大半夜,好不容易回来歇下,又遇上了敲门之人。
他打着哈欠打开房门,看杨三哥实在是眼生,瞧他猎户打扮,只怕是附近住在山下的猎户。
“这位……”劳大叔仔细看了看他背上的人,忽然大呼道:“大小姐!回来了!陈姑娘回来了!”
“回来了!”傅春锦一脸倦容,从后院跑了出来,鞋跟都没穿上,第一眼便瞧见了沈秀略显苍白的脸,惊问道:“她怎么了?”
杨三哥为难道:“毕竟男女有别,能否让我先把这位姑娘背进去?”
“这边请!”傅春锦实在是着急,本来一肚子想骂人的话,却在看见沈秀受伤的足踝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去请大夫。”傅春锦引着杨三哥走了两步,又吩咐劳大叔,“快!”
“哎!”劳大叔跑出门去,顺势把大门带上,朝着医馆快步跑去。
杨三哥直接把沈秀背到了她的房间里,小心地放在床上,愧声道:“此事实在是意外,这位姑娘突然在山里出现,踩到了我放在草丛里猎兔子的兽夹,右踝就这样伤了。”
“兽夹?!”傅春锦心疼了,那该是多疼的伤。
杨三哥歉声继续道:“我帮这姑娘取兽夹时,她直接疼得晕过去了。我只简单帮她包扎了伤口,便想着背她来镇上找亲人。大半夜的,路上也没几个人,好不容易问到了几个早起卖菜的大婶,这才知道她原来是府上的姑娘。”
傅春锦坐到床边,看着沈秀的伤处,只觉心揪了揪。
“小姐可千万别报官,才搬至附近山脚没几日,只想好好过小日子。”杨三哥越说越难过,便对着傅春锦跪下来,“我会努力打猎,换来银钱便往小姐这里送,权当赔偿。”
“我不会报官的。”傅春锦哑声道,“谢谢大哥送她回来,安心回家,我会照顾好她,以后也不必往这儿送钱。”
“谢谢小姐!谢谢!”杨三哥佯作激动的样子,对着傅春锦叩头三下,快步离开了。
鱼婶与两个丫鬟听说喜丫回来了,急忙赶来看看。
“鱼婶,烧点热水,我先给她擦擦血污。”
“哎!”
“桃儿、柳儿,此事不要张扬,免得有伤喜丫的名节。”
“嗯。”
“你们两个下去歇会儿,这里交给我。”
傅春锦安排妥当后,起身拿了剪刀过来,准备剪开布条,等一会儿大夫来了,好给喜丫医治。
“噌”
布条剪开,露出了整齐的夹印,傅春锦只觉眼眶一烧,沙哑骂道:“你瞎跑个什么!”话音一落,鼻腔一酸,视线便瞬间模糊了。
她满腔悲怒,忍不住拍了一巴掌沈秀的左边小腿。
“嘶!”沈秀哪里憋得住痛,一瞬间坐了起来,哀声道:“阿姐,手下留情!”
傅春锦明明看得清楚,喜丫被捕兽夹伤的是右边足踝,左边小腿应该是没有伤才是,“这儿也伤了?”
“没!没有!”沈秀连忙去拉傅春锦的手,哪知,傅春锦手中的剪刀猝然逼上了她的脖子。
沈秀惊瞪双眼,呆在了原处。
傅春锦眼中有泪,一字一句问道:“是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沈秀:完蛋,怎么不照着我设想的发展?
傅春锦:你还想瞒我?老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