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心疼
傅春锦带着阿肆回到了傅家小院, 第一眼便瞧见了门上的铁链。
早前就听说傅小姐为了防止弟弟再去赌博,便命人打断了傅冬青的腿,如今下令锁门, 看来傅小姐是真的怒了。
“开门。”傅春锦看向门外的鱼婶。
鱼婶把房门打开,傅春锦便当先走了进去,却拦住了阿肆, “毕竟是姑娘房间,烦请在门口稍待片刻, 我先瞧瞧喜丫衣冠可整齐?”
阿肆点头, 便站在了门外。
傅春锦快步走了进去, 比沈秀先开口, “柳大人一片好心,知道你伤了, 便送了伤药过来,快穿衣梳整,随我出去见客。”
沈秀明明衣冠整齐,听见这话,便知此事定有内情。
“是, 阿姐。”沈秀小声应话。
傅春锦身子探前,把她扶着站了起来。当手掌触及她的肋下, 她才知她流了多少汗。她忍不住看看沈秀的脸,面色苍白, 站起来无疑会撕扯着伤口啧啧生疼,就这一会儿沈秀的额上已满是细汗。
“你足踝有伤,右脚别用力,重心都放左脚上。”傅春锦一边说着,一边勾紧了她的腰杆, 猛地一带,沈秀的重心都偎在了她的身上。
猝不及防的紧贴,沈秀微惊,傅春锦却心湖微澜。
虽说这丫头看上去娇小,可身上绵软,像是一只肉团小猫儿。惊觉自己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傅春锦连忙打住,寒了脸道:“站稳了!”说完,傅春锦给她递个眼色,低声道:“忍着,用左脚走稳。”
即是阿姐吩咐,沈秀岂敢不从?
当下暗咬牙关,忍痛由傅春锦扶着走了几步,走入了阿肆的视线之中。
阿肆仔细看着沈秀的伤处,因为伤口未愈,是以不可用纱布捂太久,那些足踝上的整齐兽夹齿痕极是明显。阿肆再看沈秀的另一只脚,行走如常,并不像伤了的样子。
傅春锦扶着沈秀坐下,拉了小凳过来,把沈秀受伤的右脚搭了上去。这才回头对着阿肆道:“阿肆,你可以进来了。”
阿肆走了进来,他不便一直盯着沈秀的脚看,便低眉将伤药递向傅春锦,“男女有别,上药一事还请傅小姐来吧,我在一旁说后续用法便是。”
“也好。”傅春锦接过了伤药,当着阿肆的面,捋起了沈秀的裤腿。
阿肆看得清楚,沈秀小腿上并没有其他的伤,他连忙别过脸去,已经想好回去如何与大人交代。
傅春锦命鱼婶抱了小毯子过来,遮住了沈秀的小腿,便打开了伤药盖子,挖了一块起来,问向阿肆,“阿肆,是怎么个上法?”
阿肆没有再看沈秀的伤口,胡诌道:“从外往中间涂,然后涂完后,用热帕子敷周围红肿之地。”
“记下了。”傅春锦依着阿肆的说法,慢慢涂了起来。
阿姐的手指很温柔,这是她久违的温情脉脉,虽然沈秀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戏,可阿姐愿意演,足见阿姐多少还是信了她一点。
沈秀嘴角忍不住往上一扬。
傅春锦恰好抬眼,将她抓了个现形。闯下那么大的祸,竟还笑得出来!突然涂抹的动作一重,沈秀忍不住痛嘶一声,“啊!疼!”
“让你好的不学,偏学冬青离家出走,这次没打断你的腿算好的!”傅春锦冷声一喝,语气极是烦躁,“忍着!很快便擦完了!”
阿肆听在耳中,自忖不该在这里多留,“傅小姐,大人还需我回去照顾,既然伤药傅小姐已经会用了,那么小的就先回去了。”
“鱼婶,送送阿肆。”傅春锦没有回头,只是吩咐鱼婶送人。
鱼婶带着阿肆离开后,傅春锦停下了擦药,冷冷地把伤药放到了边上,走至盆架边,拿了帕子过来。
沈秀眼眶通红,痛得接连倒吸气。
傅春锦以为她在装,肃声道:“人都走了,不必再演了。”
“不是,阿姐,是真的好疼!”沈秀知道左腿的疼是因为走这几步撕扯到了伤口,可右脚伤处疼多半是因为新的伤药。只见她鼻翼微动,便嗅到了异样之处,“不对!这伤药不对!”
傅春锦低头一看,此时沈秀的伤肉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知道沈秀的嗅觉灵敏,她说不对,一定就是不对。傅春锦连忙拿帕子把沈秀新涂的伤药擦去,帕子擦了两下,原本已经止血的伤口瞬间沁出血珠来。
“柳儿!快去请大夫!”傅春锦急声一大呼。
柳儿应声,便去请大夫了。
没多久,大夫背着药箱赶至傅家小院,进门看了沈秀的伤口,眉头一锁,“你们可是给她用了其他的伤药?”
傅春锦把伤药递上,“就是这瓶。”
大夫接过瓶子,凑近嗅了嗅,“糊涂啊!这是散瘀所用,有活血成分,不宜用在伤处,不然要引发出血。”
傅春锦的心一揪,柳大人言之凿凿,这药可用,可现下看来,他根本就不懂药性。她看着大夫给沈秀抹上了止血的伤药,忽然又想起阿肆方才的话,“大夫,喜丫的足踝肿胀了一日,能不能热敷?”
“也要等血彻底止了才能热敷。”大夫满面愁容,回头定定地看着傅春锦,“偏方莫信,不然小伤变大伤,落下了痼疾,姑娘走路就一瘸一拐的了。”
假话!
傅春锦恍然,她猜到柳言之赠药只为了查探沈秀的伤处,却没想到为达目的竟如此胡诌,险些害了沈秀。
说不内疚,那是不可能的。
大夫重新处理完沈秀的伤口,正色道:“这几日要好好静养,等伤口彻底愈合再下床走动。”
“记下了。”傅春锦示意柳儿先送大夫出去。
柳儿送走大夫后,傅春锦起身把房门关上,走至沈秀面前,刚欲开口,沈秀便笑道:“没事的,我皮糙肉厚的,算起来也是我活该……”
傅春锦听得心酸,徐徐道:“一事归一事,你骗了我,那是一回事,我伤了你,这是另一回事。”
“江湖儿女,不讲那么多规矩,我不怪阿姐。”沈秀说完,为难地看了看床,她确实没办法一个人走回去休息。
傅春锦看出她是什么意思,弯腰将她小心扶起。
“我叫沈秀。”
骤然听见沈秀介绍自己,傅春锦神情微愕,侧脸看她。
“沈字你教过我,秀字你也教过我,就是禾苗在上,下面一个……”
“养伤。”
傅春锦心弦微颤,不知道这丫头突然说自己的名字,是为了什么。
沈秀黯然,苦笑哑声道:“我没有瞒着你的事了。”说完,她解脱似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整个人舒爽了太多。
傅春锦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扶着沈秀一瘸一瘸地回到了床上。
“好好休养,这一关应该是过了。”
“阿姐,谢谢。”
沈秀拉了被角盖在身上,对着傅春锦轻轻一笑。
傅春锦心弦再颤,匆匆背过身去,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只是不想傅家被牵连。”
沈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没有再说什么。
傅春锦无声轻叹,视线落在地板的血渍上。她心头暗惊,循着血渍一路望去,那是沈秀的左脚,从坐榻到这里,她踩出了一串染血脚印。
为了配合她演好这出戏,沈秀强忍痛楚,一路重心都放在有伤的左脚上,定是扯裂了伤口,所以回来这一路,便流了一路的血。
眼眶微烫,傅春锦低哑骂道:“真不让人省心!”话音一落,便在床边蹲下,把沈秀的左脚裤脚一捋,触手之处一片湿润。
“流血怎么不说?!你真不想活了?!”傅春锦不敢看自己染血的手指,一边骂着,一边拿了大夫的止血伤药过来,涂上了沈秀的伤处。
沈秀惊忙坐起,她只知道伤口一直在疼,根本不知道伤口流血了,突然被阿姐一骂,她彻底慌了,“阿姐,我不知道。”
“你……”傅春锦泪眼看她,看她那无措的模样,哪里还能说出一句重话?
“我真的不知道……”沈秀大急,她确实没有说谎,越急越是委屈,竟也红了眼眶,“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知道……”尾音发颤,竟是要哭出来。
傅春锦看得心疼,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我只是着急,一时语气重了些。”语气一软,“不哭好不好?”
被傅春锦这一哄,原本还能绷住眼泪,这一下像是泄洪的闸门大开,她搂紧了傅春锦的身子,呜咽大哭了起来。
“我真的没有骗你……没有骗你……呜呜……”
“我……知道……”
“呜呜……”
傅春锦轻抚沈秀的背心,只觉沈秀整个人都在颤抖,颤得她心疼至极,似是可以掐出血来。
众人皆道大青虫凶狠,杀人掠货,手段残忍,可数十载不再犯事,又养出了这样爱哭的小青虫,这哪里还是大青虫?
天下哪家土匪是这样的?
生气时,只记得沈秀骗了她的事,可心疼时,脑海里只剩下沈秀这些日子对她的好。
“唉。”
沈秀听见傅春锦的沉叹,她不敢再抱着阿姐痛哭,当下忍泪松开了阿姐,余光瞥见眼泪打湿了阿姐的衣裳,她小心翼翼地掸了两下傅春锦的衣裳,歉声道:“对不起,弄脏了……”
傅春锦一记眼刀过去,沈秀连忙噤声。
“好好养伤。”
“好……”
“等你能走了,我想去看看冬青。”
“好……”
沈秀答允后,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啊?”
傅春锦似笑非笑,“眼见为实,你有没有骗我,我必须亲自证实。”
作者有话要说: 沈秀:喵~~呜呜~~~
傅春锦:这只小土匪怎么那么“非同一般”呢?
我突然发现沈秀有点萌,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