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街宴

“你看清楚了?”柳言之听完阿肆的禀报, 半信半疑,“陈喜丫真的只伤了足踝?”

阿肆猛点头,“大人出手划伤的是那凶徒的小腿, 小的瞧那陈喜丫的小腿毫发无伤,另一只腿行走如常,定然错不得!”

柳言之细想也是, 傅春锦向来谨慎,若是家里出了这么个袭击县令的凶徒, 只怕早就推出来, 撇个一干二净了。

毕竟按大陵律例, 窝藏要犯, 可不是小罪名。

柳言之沉下心来,只能静静等待盘查结果。三日过去, 每日李捕头来说的话都一样,都是一无所获。看来,偷袭他的那名女子,只怕半夜跳了湾河,泅渡到了大青山里, 根本抓不回来。

可恶!

柳言之握紧拳头,大青山里那窝匪一日不端了, 他便一日难安。

这边柳言之只能暂时作罢,傅二叔那边却怒火烧心了三日。

“没见过这么贪的!弟弟的家产要, 二叔的活也要抢!”傅二叔已经喝了好几盏凉茶,可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傅二婶再给他上了一盏凉茶,劝慰道:“她向来就是这个性子,柳大人又偏爱她,算了, 别真惹急了她,她转身勾了柳大人,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傅二叔端起茶盏,又将茶盏放下,“不成!再这样下去,她成为县令夫人是迟早之事。”眼珠子转了转,“我们得为阿莲好好打算一下。”

傅二婶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上回你千方百计地请柳大人回家吃饭,可那柳大人从上任起,从未在哪家用过饭,只怕是难请。”

“这次不能在家里。”傅二叔道。

傅二婶却大惊,“不在家里?你是想让咱们阿莲在外跟柳大人……”讲到一半,傅二婶便羞得说不下去了。

傅二叔瞪了她一眼,“不是咱们阿莲,是那个贪心的女人。”

傅二婶更不懂了,“你这不是给她做嫁衣么?”

“放心,我会在旁边盯着,成不成得看我。”傅二叔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绝世妙计,“这一次,我要让她在桑溪镇抬不起头来!”

只要人人见她就骂她一句“□□”,柳言之那么注重声名的人,自然会与她保持距离。到时候,她这个侄女肯定经营不下去南北米铺,他这个当二叔的顺手接过来,也算是名正言顺。

傅二婶明白了他的意思,赞许道:“此计妙啊!”

被傅二婶一夸,傅二叔的尾巴也翘了起来,他重新端起茶盏,踱步走至门前,往外瞧着晴朗的天空,“再等等,等雨季过了,堤坝加固工程差不多了,等他们都放松了警惕,我便可以出手了。”

他越想越激动,虽说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个侄女被人人唾弃,可他还是得耐心等待。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桑溪的雨季足足有三个月,一旦入了秋,就算下雨,也只是毛毛细雨,落入湾河之中,只能打起零星的涟漪。

傅春锦这几日早上会去米铺看顾生意,下午便会到湾河岸边监管加固堤坝的工程。这几日来报名的汉子不少,傅春锦一一记录在案,几乎只用本镇的人。理由是,本镇的人手脚利落,从不偷工减料,外乡人她不敢用,毕竟事关湾河乡亲的性命。

本镇的汉子赚到了工钱,对傅春锦也是赞不绝口。柳言之反驳无能,便只能由着傅春锦,暗中宣告这条查探大青虫的路子也断了。

唯一的收获,大概是傅春锦与他说话的语气温柔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与他保持一个不咸不淡的距离。

眼看工程了却三分之一,又逢中秋将至,柳言之便下令暂停工程,让工人们各回各家,准备欢庆中秋佳节。

这个时候,傅二叔却一反常态地站了出来,呼吁今年大家一起过中秋,就在镇子的主街上摆个流水席,官民同乐。

傅春锦暗叹,二叔的心是怎么都不会死,一定要谋成了傅夏莲跟柳大人的婚事。先前为了保护大青虫,她不顾得罪傅二叔,抢了他的活,如今傅二叔满心欢喜地牵头流水席,她也不好再出言反对。

柳言之看众人高兴,傅春锦又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允了此事。甚至还拿了自己的私钱出来,给镇上的百姓添几道菜。

看见县令都掏了腰包,镇上的乡绅岂能一毛不拔,一来二去,便凑了一笔不小的数目,都交给了柳言之,让柳言之安排相关事宜。

桑溪镇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热闹的事了,百姓得知后,都期盼着中秋那日高高兴兴地吃流水席,看天上明月。

沈秀在傅家小院养了近三个月的伤,伤口已经愈合结痂,早就可以行走如常。只是傅春锦没见到弟弟前,不会尽信她的话,所以待她也不如开始那样温柔体贴。沈秀虽然失落,却也只能认命,阿姐肯留她下来,已经是阿姐的最大让步了。

沈秀一直养伤,也没法子与杨三哥碰面,不知道他们在镇子里面可查到了什么?眼看半年之期已到,她只觉惶恐,万一陈捕头真派人来接她了,那就是不想走也得走了。

其实傅春锦早就收到了陈捕头的书信,说公务缠身,要过几日再来接喜丫。傅春锦不得不佩服这群大青虫,绑了公门中人那么多个月,竟还没捅出什么大篓子。本来傅春锦应该早些把沈秀送走的,她在傅家多留一日,傅家便危险一日。起初是念及沈秀的伤口未愈,后来是因为什么,傅春锦不敢多想,生怕想明白了,就更舍不得了。

“我也可以去?”沈秀听见中秋流水席的消息,忍不住小声问道。

“嗯。”傅春锦点头。

沈秀轻舒一口气,还能陪阿姐过一个中秋,很好。万一还能找机会与杨三哥碰个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傅春锦余光瞥见她脸上绽放的笑意,心想这丫头定是这段时日在家里憋坏了,“有言在先,入席后都听我的,不要乱跑,不要胡言。”

沈秀猛点头,“都听阿姐的!”

傅春锦暗将她的笑容尽收眼底,她不得不承认,沈秀笑起来好看,哭起来心疼,不论哪一个都能轻而易举地牵动她的心弦。

她掩饰了自己的心绪,又交代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八月中秋这日,桑溪镇上下一片欢声笑语。流水席从街头直到街尾,铺了整整两条街,才容下了全部桑溪镇的百姓。

酒香扑鼻,菜香馋人。

沈秀从未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平日遇上这种团圆节,都是山寨的十几个兄弟们坐一起吃吃喝喝,哪像现下几百号人一起吃。

傅春锦带着沈秀入席后不久,傅二叔便带着柳言之来到了席边,将柳言之领到了傅春锦身侧,拉着一起坐了下来。

“春锦这些日子辛苦了,来!二叔敬你一杯!”傅二叔提起宴席上的酒壶,亲自给傅春锦斟了一杯酒。

傅春锦本来就有些不自然,傅二叔突然的热情,更是让傅春锦觉得虚假至极。她接过酒杯,饮下这杯酒。左右瞧了瞧,并不见傅夏莲与二婶的人影,她疑声道:“怎的不见阿莲她们?”

傅二叔摆手道:“阿莲昨日吃坏了肚子,你二婶在家里照看着呢,今晚来不了。”说着,又斟了一杯酒,敬向了柳言之,“柳大人真是桑溪的好父母官,我敬你!”

“不敢当。”柳言之含笑说完,举杯饮下,“能为诸位乡亲做点实在是,是在下应该做的。”

“柳大人过谦了!”傅二叔一边劝酒,一边斜眼小觑一言不发的沈秀,“这不是陈姑娘么?伤好了,可以出来走动了?”

沈秀看了一眼傅春锦,她答应了阿姐,今晚绝对不乱说话。

傅春锦微笑道:“再不让她出来走动,只怕要闷坏了。”说着,她夹了一块鱼肉放入沈秀碗中,“还愣着,快吃,方才不是喊饿了么?”

沈秀高兴极了,阿姐已经许久没有给她夹菜了,“我确实饿了!”说完,便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柳言之看沈秀吃得极香,一时也不好插话寒暄,“傅小姐尝尝,今日这些菜如何?”

傅二叔倒完酒壶里的最后一杯酒,抖了抖空酒壶,扬声道:“没酒了!”

二叔家的小厮似是等了许久,闻声便端了一壶新酒上来,恭敬地放在了傅二叔面前。

傅二叔提壶给傅春锦斟满,又给自己斟满,“春锦啊,冬青在哪家书院读书啊?”

“二叔想去看冬青么?”傅春锦冷冷问道,她知道这是傅二叔没话找话说,本来就不是很熟的亲戚,索性给傅二叔一个冷钉子。

傅二叔脸色微青,强笑道:“一家人,关心一下总没错吧。来来来,喝了这杯,二叔就回去了,实在是不放心阿莲。”

傅春锦只想早点把他给打发了,“那二叔慢点走。”说完,她拿起了酒盏,没送到嘴边,便被沈秀抢了过去。

“阿姐,这酒好香啊!”沈秀鼻翼微动,再嗅了嗅,便一口闷下。

傅春锦惊愕看她,只觉沈秀在桌下轻踢了她一下。

“嘶,好辣!好辣!”沈秀连忙在桌上张望有没有茶盏,扫了一圈不见茶盏,便扶着额头佯作眩晕,“这酒劲……怎么来那么快……”

酒汁下肚,竟比她在青山寨喝的烈酒还要熏人。

就片刻的光景,沈秀觉得全身血脉都流得快了起来,一颗心砰砰直跳,她看向傅春锦,只见阿姐面容清丽,平日看了就觉心喜,现下看了更觉可口,暗戳戳地磨了磨小牙,便想轻轻地在阿姐颊上亲一口。

“喜丫!喜丫!”傅春锦见她的瞳光越来越迷糊,顿时明白这酒里下了什么东西,她生怕沈秀在人前胡言乱语,当即扶起了喜丫,歉然对着柳言之微微点头,“让大人见笑了,我先送喜丫回去。”说完,装模作样地骂了一句,“不会喝酒就不要抢酒喝,你瞧瞧你,现下醉成什么样了!”

傅春锦无奈一叹,幸好傅家小院离这儿不远。她扶着沈秀走了两步,怒声喝道:“想吐也给我忍着,别吐在这里,我扶你去那边吐。”

沈秀死死闭住嘴巴,可阿姐的香味飘入鼻尖,她只觉心跳更快了几分,身子一斜,重心便偎入了阿姐怀中。

额角不由自主地蹭了蹭阿姐的颈窝,她咯咯笑道:“阿姐……好香啊……”

傅春锦蓦地心间一烫,“闭嘴!”

“真的……真的好香……”沈秀忍不住又蹭了两下,额角与她的肌肤相贴,沈秀总觉得身子深处有团火在疯狂燃烧,仿佛要把她给烧化了。

傅春锦被她蹭得心间发痒,“让你闭嘴!”

这边傅二叔提着酒壶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恨得牙根痒痒的,千算万算,怎么就没有算到陈喜丫会贪杯夺酒呢?

柳言之见傅二叔的表情很是诡异,趁着傅二叔看向傅春锦的时候,拿了傅二叔自斟的酒杯,送到鼻下深嗅了几下,张口抿了一口,便皱眉将酒汁倾倒在了脚边。

他怎会不认识这种酒的味道?

柳言之再次看向傅二叔,眼底多了一抹浓烈的恨色。

“傅二爷不是要回去看闺女么?”柳言之不能在宴席上动手,便别过脸去,冷冷提醒他。

傅二叔回过神来,“是啊,我这就回去,柳大人,慢用。”

柳言之看着傅二叔提壶匆匆离去,冷嗤一声,所有的杀意都掩藏在了逐渐浮起的笑意里。敢在他面前玩花样,还想故技重施,傅二是在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大家都想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