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常年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又黑又糙，眼窝深陷，眼中满是灰气。

看到我后，他的眼神似乎一亮，动了两下嘴唇，竟然开口道：“是你回来了吗？”

“老伯，你说什么？”我愣了一下。

听到我的声音后，他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缓缓的转回身子，继续望着前方渡口。

渡口的风突然大了起来，他的衣衫被吹起，鼓成一个圆球，更显的身子单薄又瘦小。

“不是你，不是你，都不是你。”

听到他喃喃低语着，我往前两步，看到他浑浊的眼睛竟然留下了眼泪来，那眼泪滑过眼角，我沟壑重重的脸，滴落在衣襟上，很快被蒸发掉。

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万年的悲伤与孤独。忍不住上前去问道：“老伯，你在等什么人吗？”

老伯没有看我，依旧望着水天之间。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那么静静的陪他看着渡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那老伯终于开口了。

“其实我也知道，它不会回来了。雾散了，她回不来了，回不来了。”说着他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紧握在手中。

一滴，两滴……

眼泪自他眼角滑落，片刻后，这个佝偻的老人嚎啕大哭。

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只拿出了一个手帕，尴尬的站在旁边。

“红叶，红叶，阿爸找你，让你回去呢。”张家怀义哥从客栈里跑出来叫我。

我点点头，将手里的帕子放在老人手中，转身跟往客栈走。刚走出两步，就听“扑通”一声，我转头一看，那个老伯不见了。

“不好，那人跳河了!”

我大喊一声，蹭蹭两步跑到河边，一个猛子扎进去。

河水还算清澈，可以看到下面的沙石水草，我憋着气摸索，看到不远处有团黑影，就赶紧游过去。摸了几下，似乎摸到一只脚，就拽住那只脚的往上游。

“红叶!把手给我。”

张家二哥拉住我的手，合力与我把人救了上去。

“咳咳……”

跳水的时间不长，我也救的及时，老伯咳了两下，睁开了眼睛。

“你们救我干什么，她不会回来了，不会了。”老伯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张家二哥把衣服披我身上，有点气的道：“你这个老头，别人救你，不感谢就算了，说的什么话，你在我们眼前跳下去，我们能见死不救吗？”

老伯也不看我们，灰色的眼眸看着天空，颓然的道：“我早就该死了，我爱上了一个女子，可是她是一只妖，我把她赶走了，可它真的走了，我却后悔了，我在这儿等了五十年，云起日落都有雾，可是雾里没有她。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妖？什么情况……

我和张怀义对视一眼。

师父可能看我们没有回去，干脆和师娘出来找我了，陈老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我们几个就站在旁边，听那老伯娓娓道来。

“五十年前，我来到连雾村，那个私塾教孩子读书。那时候这儿的雾非常大，晚间的时候出门，两个人相对在而立都看不见彼此，有一天晚上，有一个孩子生病了，我便送他回家。

后山的野林子里，有猎户下的陷阱，我一脚就踩了进去。”

那是寒冬腊月，晚上雾大，定然是没有人出来的，在陷阱里待上一宿，我一个大人无所谓，我那学生还生着病呢，身子骨定然是受不了的。

但是那陷阱太高了，我又根本出不去。就在我着急的时候。一个女子的脸在陷阱上出现了。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子，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雪白，眼睛像是含着星光一样。

我就这么愣愣着看着她，也知道怎么，就被救上了陷阱。

那个女孩也不说话，只是笑着领我往前走，晚上的雾非常的大，我领着那个学生，也都无法看清他的脸，但我却能清晰的看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她把我送出林子后，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后来的几天，我在梦里时常梦到她，我知道我爱上了她，可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于是，我就又去到那片野林子。

我一连等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我终于又见到了她。

她还是穿的那件白裙子，眼睛星亮，长发乌黑。

我当时高兴坏了，拉着的手问她名字，告诉她，我心悦她，我要娶她，那个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笑。

就这样，每隔几天，我都会来林中找她，与她在雾中说话，聊天。

这一切本来很美好，可是有一天，这里来了一个老道士，他看着我说，我印堂发黑，身上似乎带有妖气，定是被什么山精妖怪迷住了。

我自然不信，于是他就拿出一只符在我眼前燃烧了，告诉我，那是开眼符，若是我身边有什么妖怪，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原型。

那张符纸燃烧过后，我感觉也没什么异常，只当是那老道胡诌，还骂了一顿那个牛鼻子老道。

晚上的时候，我又去了林子，我在那儿等了半天，一回头就看到了她。可是我看见……”

老伯挺住，望着天空，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你看见什么了？”他半天都没有在说话，我忍不住开口。

老伯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看见，她还是平时的模样，皮肤白皙，眼睛星亮，长发乌黑漂亮，可是我看到她脖子以下，竟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头悬浮在雾气中。”

长发，女人头，悬浮？

是客栈里的东西！

我和师娘对一眼，赶紧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既然是妖，五十年前，已经有道士发现了她，后来又如何了？

“后来……”老伯似乎是笑了一下，沟壑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后来我吓坏了，连滚带爬的回了家，第二天就找到了那个老道士。

那老道士告诉我，她是山里的山精妖怪，所有山精妖怪都会出来害人，她会先害我，然后害这一村的百姓。

他告诉我，想要救这一村百姓，就一定要收了这只妖。

他给我一个小葫芦，让我在三天后的子时去后山，趁她不备，揪她三根头发塞进葫芦里。

“那你三天后，去后山了吗？”陈老道沉吟一下，问着。